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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8:06:03 作者: 未有雨
    晏沐多少是愧疚的。

    因為他簡辭已經五年沒有回家,今年本來好不容易能回的,又是因為他,還是無法與家人團聚。

    「不過也沒關係,以後機會還多。」簡母見他侷促,又笑道,「他看起來好說話,其實再倔不過,認定的事情誰都勸不回來。這麼多年我也是想開了,逼來逼去互相折磨有什麼意思,只要你們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她說的是「我」,是作為簡辭的母親在說這句話。

    晏沐敏銳察覺到她的無奈以及偶爾瞥向樓梯口的擔憂目光,想來也是在擔心樓上的對話。他明白,簡家的其他人,比如簡辭的父親,不會再有人像她這樣心軟好說話。

    也不知道簡辭在樓上,與他父親說了什麼。

    又坐了一會,電話響起,是簡辭的爺爺和大伯到小區門口了。

    樓上談話的二人很快下了樓來,一同出去迎接。晏沐跟在簡辭身邊,落在簡辭父母后面,簡辭輕輕捏了捏他垂在身側的手,對他低聲道:「沒事的,相信我。」

    簡辭的爺爺晏沐從前在電視上倒是見過,如今年紀到了退了下來,一身唐裝,拄著拐杖,被簡辭大伯扶著下車,雖然步履緩慢,整個人卻氣勢非凡,目光直直落在晏沐身上掃視了一圈,才看向簡辭,突然甩開簡大伯,拐杖朝著簡辭小腿抽了過去,斥道:「你還知道回來!」

    那一下「啪」得一聲,聽得晏沐心頭一跳,簡辭卻面不改色,躬身扶他,「爺爺。」

    老頭子沒推開他,又看向晏沐,目光犀利看得晏沐不禁站得更直了一些。

    晏沐與他對視了三秒,以為他會對自己說些什麼,結果他卻轉過了頭去,拐杖又杵簡辭父親,「都站在這幹什麼?不用吃飯了?」

    簡辭父親低著頭,讓開路,「父親和大哥先入座吧。」

    「規矩都白教你了,」老爺子卻冷笑了一聲,拐杖空中一轉扭向晏沐,「客人還站著,自家人坐什麼坐?」

    「……」

    「客人」與「自家人」。

    晏沐心想這真的是很尷尬了,您不如直接說我是外人。

    「爺爺,」在眾人的尷尬中,簡辭突然說,「他不是客人。」

    這一句說得不輕不重,所有人都看向了簡辭,簡辭道:「小年夜團圓飯,哪有客人會在這個時候上門,那也太不懂事了。」

    團圓飯,當然是一家人吃。

    晏沐看向簡辭,簡辭也在看他,與他目光相撞,便揚唇一笑,目光中是溫和的安撫。

    晏沐頓時明白過來,方才簡辭說的「相信他」是什麼意思。

    他早已想過,跟簡辭來見家人,不會多一帆風順。

    哪怕簡辭的家人已經被迫接受,也不可能真的能毫無芥蒂地接納他,因此晏沐對有可能到來的言語上的為難,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無論他們說什麼,總歸能忍的就忍著,不要簡辭為難。

    可是簡辭的態度……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妥協,簡辭卻似乎並不打算有任何讓步。

    簡辭依舊含笑看著他,晏沐無奈一笑,對老爺子低頭,鞠了一躬,說:「您好,我是晏沐。」

    態度大方,仿佛沒有因為剛才那幾句話受到影響。

    「早就該帶他來見您,」簡辭笑道,「拖到今天是我不好,等會再向您敬酒賠罪,先進去坐吧。」

    來之前簡辭便說過,他爺爺不喜歡飯桌上有人說話,果然一頓飯吃得無比沉默,除了開場時眾人給老爺子敬酒祝歲,連端菜的傭人都沒發出半點聲響。

    晏沐在這樣的氣氛里也沒什麼胃口,草草吃了一點。

    晚餐吃完,已經是晚上八點。

    先送走簡辭爺爺和大伯,兩人也同簡辭父母告別。

    簡辭父親沒說什麼,直接上了樓,只有簡母送他們到門口,溫和地問:「晚飯看你沒吃多少,是不是覺得拘束?」

    晏沐一頓,笑了笑,「還好,是我太緊張。」

    簡母理解地點頭,笑道:「我剛嫁進來時,他爸爸還沒有從老宅里搬出來,一個月,我瘦了五斤。」

    晏沐驚訝看著她。

    簡母又道:「後來習慣了就好了,以後常來看看我們吧。」

    第四十一章 番外三

    在芝加哥轉機,整整17個小時的行程,終於抵達克利夫蘭。

    賽方貼心地為每位參賽選手及其同行人員提供了接機服務,兩人被送至酒店安排入住,並拿到了步行五分鐘開外的琴房練習室的鑰匙。

    日夜不分睡了兩天終於倒過時差,又匆匆忙忙在練習室適應了兩天比賽用琴,預賽正式開始。

    預賽共兩輪,持續兩天天,數十位參賽選手,過程並不對外公開。晏沐是在第二天的早晨,恰好是國內除夕那日,簡辭無法陪同,就在等候室里等他。

    或許真如簡辭所說,見他的家人將晏沐的緊張情緒都耗了個乾淨,在評委們面前真正摸上琴後,心情反而還算平靜。

    演奏完成地還算順利,晉級結果要五天後公布,如果能晉級,就算是完成了莫教授的交代。但晏沐對於這件事並沒有太大的執著,能晉級當然好,如果不能,也不過是下次再來而已。

    離開賽場回酒店,兩人按照原計劃,簡單收拾了些東西,趕在夜裡十二點前,飛去了紐約。

    下了飛機在機場租了輛車,晏沐難得做司機,從機場開往曼哈頓,路上遭遇堵車,到學校里時已經接近十二點。

    兩個人把車停了,沿著學校走了一圈,紐約白天下了雪,現在已經放晴,雪地靴踩在雪地上吱呀作響,簡辭怕他冷,把他的手拽在自己大衣兜里,用自己的手捂著,零下幾度的天氣里,貼出了一層細汗。

    華籍的學生們正在大禮堂里舉行新年會,大部分學生都去圍觀了,校園裡冷冷清清的,晏沐問:「要不要去禮堂那邊看看?」

    簡辭一笑,「你就在我眼前,我看別人做什麼?」

    晏沐也笑,兩個人穿過梧桐大道,又出了校門,順著街道,走到晏沐曾經住過的公寓樓下。

    「那時候我就站在這裡,想你怎麼還不回來。」簡辭抬頭望著那半新不舊的公寓樓,呵出的熱氣在冬日雪夜裡化成白霧,「是不是知道我來了,不想見我。」

    那是晏沐離開的第四年,他實在忍受不了想念,憑藉著一股衝動到這裡。想要把一腔真心都剖白在晏沐面前,卻在一整個夜晚的等待中,在這東海岸的寒冷里,逐漸冷卻,無奈回國。

    晏沐轉頭看著他的側臉,一時有些難過,他無法想像簡辭站在這裡等他時的心情。

    簡辭卻笑了,低頭在晏沐唇上一吻,「說這些不是想你難過,都過去了。」

    他們站在這冰天雪地里安靜接吻,回到酒店裡又瘋狂相擁,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投入,仿佛要將那一年的錯過彌補,要將這許多年的錯過全部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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