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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8:06:03 作者: 未有雨
    李祿星這個人,大概是戀愛談太多了,雖然都不是什么正經戀愛,但腦子裡那根弦敏銳得不像話,晏沐抬頭對上他那雙桃花眼,因為裡面的意有所指與深意眼皮一跳。

    ----正中紅星。

    哪怕是常年與他一起做教務處門神的李祿星,也是個正經八百的學霸,扛得起他們那所學校的名氣與名氣所帶來的壓力。李祿星總說他倆像,但其實是一點也不像的,晏沐是個正經八百的學渣,賴在那座學校不走,無非是因為在座的另一位學霸也在那裡罷了。

    秦林意扭頭看向晏沐,笑著問:「不會是那天你去四方堂見的那位佳人吧?」

    晏沐手中的杯子一歪,奶茶灑出來了一點,「……不是。」

    「不是因為她,」晏沐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尷尬笑了笑,道,「也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就是覺得轉學麻煩而已。」

    李祿星似笑非笑,「這有什麼麻煩的,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晏沐:「……」確實。

    突然一張紙巾按在他手上,晏沐抬頭,是簡辭。

    簡辭的身體前傾過來,一隻手抓住晏沐的,另一隻手拿著紙巾,溫柔擦掉了晏沐手背上的幾滴奶茶,順便還把桌面清理了一下,低聲道:「不轉學,不是因為我麼?」

    他說這句話時正在收手,拇指指腹划過他的手背,非常尋常的動作,卻因為灼熱而直白的目光,令晏沐心口狠狠一顫。

    簡辭說:「說好一起讀完高中的,不是嗎?」

    晏沐:「……是啊。」

    「嘖嘖,」李祿星咂嘴笑道,「你倆關係這麼好,怎麼晏沐出國的時候你還跑來問我啊?」

    簡辭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李祿星毫無知覺,橫刀跨馬地坐在沙發上,翹著一條腿,抱著手臂埋怨:「你說你也是,關係這麼好,走的時候也不叫大家吃個飯送個行?簡辭都不知道你走了。後來知道的時候把我揪住往死里揍了一頓,還質問我為什麼不告訴他。這我就很委屈了,我哪知道你沒告訴他呢?」

    晏沐一愣,看向簡辭,「我給你發信息了……吧?」

    簡辭冷凝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皸裂,「你發了?我沒收到。」

    晏沐:「……」

    他確實發了信息給簡辭,確確實實。

    在他臨走前的五分鐘裡。

    高考結束,徐綿綿和簡辭考上了S市的一所大學,晏沐因為缺考兩門,連本科分數線也沒上,自然也沒有讀大學,留在了H市。

    徐綿綿的生日是平安夜,距離晏家出事已經過去了小半年,晏沐這半年來一直在莫教授的幫助下申請音大的特招生名額。

    他不像簡辭和綿綿,甚至連李祿星這個渣男都比不上,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鋼琴,也只有鋼琴能讓他覺得自己並非一無是處,活著還有事可做。

    這件事他沒有告訴徐綿綿和簡辭,準備了許久,終於在徐綿綿生日前拿到了面試通知。

    他想即便簡辭瞧不上他疏遠他也沒關係,至少他還有綿綿,他去S市是為了綿綿。於是晏沐偷偷從徐綿綿媽媽那裡打聽到了徐綿綿生日派對的地點,把自己收拾地整整齊齊,拿出所剩不多的存款,精挑細選為徐綿綿買了成年禮物,坐上了開往S市的動車。

    他的計劃非常好,突然出現在徐綿綿面前,大聲告訴她,晏大爺沒事了,晏大爺才沒有那麼容易被打倒,然後告訴她他馬上也能來S市了,面試沒問題。

    如今想來,真的是非常中二。

    南方少雪,那年的平安夜卻天公作美,路上情侶互相依偎,滿城燈火輝煌燦爛,鵝毛大的雪花歪歪扭扭地下著,為城市染上聖誕氣氛,好像那個坐在馴鹿雪橇上的紅帽子老人隨時都有可能順著雪花落地,把禮物送到你跟前來,浪漫得一塌糊塗。

    晏沐從火車站裡出來時已經八點半,裹緊了羽絨服,謝絕一眾黑車司機的邀請,排隊打車,直奔徐母說的那家KTV。

    徐綿綿生日,簡辭應該也會來吧?

    晏沐在KTV洗手間裡理了理自己被吹亂的頭髮,捂熱凍紅的雙臉,好像鏡子裡的他又是那個意氣風發的晏大少了,才深呼吸一口氣,往包廂走去。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找到包廂在哪,一個轉彎就看到了走道盡頭的那一對熟悉的人影。

    少女一身紅色連衣裙,大波浪捲髮下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滿都是緊張和期待。

    她仰著臉看向的少年,白襯衫外套著一件黑色毛衣,修身的長褲勾勒出修長筆直的雙腿,渾身都是介於男孩和男人之間的魅力,不到二十歲,已經擁有了這世界上多少人窮極一生都無法擁有的一切。

    他靠在牆上,面對著少女,晏沐的角度能看到徐綿綿的大半邊臉,卻看不見簡辭的,他幾乎是下意識就收回了腳步,躲在了轉角牆後。

    高級KTV包廂的隔音做得很好,即便包廂裡面的人嘶吼得昏天黑地,外面走道上也沒有一點雜音,晏沐清楚地聽到徐綿綿的表白,也聽到了簡辭那一個「好」字。

    然後少女紅著臉撲進少年懷裡,少年抬起的手頓了頓,最後還是環住了少女的肩膀。

    言情小說里貪心女配都是這種下場,晏沐走在大雪紛飛的街上,嘲諷自己。

    他以為沒什麼事情可以更慘,卻發現所有的事情都越來越慘,他的生活從半年前開始轉折急下,慘得令人髮指。路上的行人三三兩兩成群結伴,情侶們相互依偎,好友們嬉戲打鬧,即便是單獨行走的人也有一個可以歸去的地方,天底下好像只有他,一無所有。

    他仰著頭,雪落在臉上化成水,矯情得跟眼淚一樣。

    瀕臨爆發的情緒好像被壓縮機壓進真空袋的枕頭,保持著扭曲而僵硬的狀態,終於在接觸空氣後爆炸。

    晏沐放了莫教授鴿子,他決定離開。

    一個月後,他孤零零地站在候機樓里,面對著巨大玻璃窗外那架即將載著他遠渡重洋的飛機,給簡辭發了最後一條簡訊。

    [簡辭,我要去美國了,你和綿綿好好的。]

    簡訊發出,晏沐關了機,拆下電話卡掰碎,將手機扔進了垃圾桶里。

    連看一眼回信的勇氣也沒有,乾脆利落地逃走了。

    第十七章

    這一走就是六年,他潛伏在大洋彼端的異國他鄉里,幾乎斷了與國內所有的聯繫。

    一開始他還會幻想,也許徐綿綿甚至簡辭,會來美國找他,狠狠罵他一頓,把他罵醒了拎回國去。徐家就不說了,他的出國手續就是徐綿綿他爸辦的,在哪個學校,房子租在哪裡,徐爸爸一清二楚。至於簡家,在國內舉足輕重,有什麼東西查不到?簡辭和徐綿綿要是有心找他,分分鐘就能找到。

    如果他們來的話,晏沐想,他大概會彆扭一頓,然後乖乖跟著回去吧?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就是叛逆期還沒結束的中二少年,離家出走了,希望有人能來找他回去,能接他回一個家,因為他一個人,實在不知道還能回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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