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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8:06:03 作者: 未有雨
    晏沐拒絕的話都到了嘴邊,簡辭又道:「每天一個人吃怪冷清的,難得你在。」

    從剛才到現在,他說了兩遍「難得」。

    晏沐想起重逢那天,簡辭在擁抱中叫了兩遍他的名字。

    簡短兩個字,說了兩遍,突然令他有了一種自己被需要著的錯覺,仿佛他對於簡辭來說是很重要的存在。

    這其實只是他們之間再小不過的一個小細節,放在其他人,甚至簡辭自己眼中,也未必覺得有什麼。

    可是他非常沒出息地,拒絕不了這樣的錯覺。

    若真的深刻地暗戀過誰就會明白,對方無意中的一個眼神,一句話,都能成為你的甘霖蜜糖。你的理智里知道那其中其實並沒有多少意味,情感卻無法從這丁點的「得到」中跳脫出來,只得反覆品咂,試圖從這零星的片段中多品咂出一絲並不存在的甜蜜。

    怪可憐的,晏沐坐在沙發上,自嘲地想。

    簡辭說是一個小時,卻一坐坐到了十點半。

    他確實很忙,視線幾乎沒有從電腦上挪開過,唯一一次起來給自己倒水,順便收走了茶几上的杯子,為晏沐也接了一杯新的,並且將他的平板給了晏沐,歉意道:「抱歉,臨時來了份分析報告,我還要看一會,你再等我一下好嗎?」

    晏沐不得不感慨於簡辭的細心程度,他那杯水剛喝完不到五分鐘,而他的手機,也在剛才因為沒電自動關機了。

    而因為簡辭的這一份體貼,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好坐在沙發上,抱著平板電腦切西瓜,又等了一個半小時。

    切西瓜是一個很注重手感的遊戲,一刀切下去沒有聲音太掃興,所以晏沐帶上了耳機。

    他全身沒有什麼值錢的家當,唯有這副耳機價值他在美國打工的半個月工資,陪伴了他很多年,音質感人,隔音效果也很感人,加上他玩得太投入,根本沒有注意到簡辭是什麼時候過來的,直到沙發旁邊陷下去一塊,簡辭身上的氣息近在咫尺,他一驚手一抖,直接Game over了。

    晏沐拔掉耳機,簡辭溫和道:「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晏沐盯著屏幕上的得分數字,遺憾一笑:「是啊,馬上就能破記錄了。」

    簡辭:「再來一局?」

    晏沐:「……不用了。」

    其實他很少玩遊戲,他自己的手機上一個遊戲也沒有,剛才會點開這個,也不過是為了打發時間。

    他看向簡辭的辦公桌,見他的電腦屏幕已經黑了,便問:「工作都做完了?」

    簡辭目光中難掩笑意,「嗯,做完了,讓你久等,宵夜想吃什麼?」

    晏沐有些受不了他這樣的目光,撇開頭道:「我沒怎麼在這裡待過,你決定吧。」

    簡辭帶他去了一家日式居酒屋,開在昏暗的巷子中,頗有幾分深夜食堂的意味,據說鰻魚飯做得非常不錯。

    出乎晏沐預料的是,老闆與老闆娘,都是女士。

    兩人看起來三十不到,身量差不多,一位大波浪捲髮束成馬尾,婀娜妖嬈,另一位剪著一頭及肩lob,隨性溫和,無疑都十分美麗。

    簡辭低聲與他介紹。

    高一些的是老闆,早年在日本求學時與女友相遇,一見如故,一起走遍東京大街小巷,冬日坐著破冰船到北海道最北的知床半島,夏日則在南方沖繩島上潛水衝浪,三年時間,將島國不算大卻也絕對不小的土地一起踏遍,畢業回國後開下這家小店,經營至今已有快要五年。

    老闆站在料理台前洗著食材,不時回頭與翻動煎鍋的老闆娘相視而笑,只是一個對視,便連晏沐這個初見的人,都感受到了兩人之間款款流動的深情。

    簡辭為點了清酒,與晏沐碰杯,小小一盅,沒有多餘的味道,就是酒精,喝下去有些辣,又比白酒清爽很多,與軟糯甜香的鰻魚燒般配得恰到好處。

    店內昏黃燈光,二人坐在吧檯位上,簡辭側身支著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晏沐,「怎麼樣?」

    晏沐誠懇點頭:「很好吃。」

    簡辭拿出調味架上一個木製的小調味瓶,道:「試試這個?跟鰻魚很搭。」

    晏沐想要接過,簡辭卻逕自轉動調味瓶,在自己那份鰻魚的角落中撒下一點,又拿筷子夾出那一角落,放進了晏沐的碗中。

    紳士得晏沐耳根都開始發燙。

    他嘗了嘗,有點像胡椒粉,又有一點點微微的咸香,入口後中和了鰻魚的油脂甜膩,比單吃時的味道更加豐富。

    「這是什麼?」他問。

    簡辭見他喜歡,便在他碗中也撒了一些,道:「是山椒粉。」

    晏沐點了點頭,又埋下頭吃飯。

    簡辭給他倒酒,「吃慢點,沒人跟你搶。」

    晏沐鼓著腮幫子為自己辯解:「我吃飯一直很快。」

    簡辭拿著自己的杯子與他放在桌上的碰了碰,「但綿綿在時,你就可以吃得很慢。」

    晏沐咽下嘴中那一口米飯,強笑道:「你這是在吃醋?」

    「是啊,我在吃醋。」簡辭抿了一口酒,意外地坦誠,與前幾日在車中發怒的那個人簡直不像一個人。

    晏沐苦笑:「綿綿從小就有很多人追,你難道還都吃一遍?」

    簡辭嘴角微微上揚,「但我只吃你的。」

    晏沐拿著筷子的手一頓。

    簡辭說這話時偏頭正視著他,聲音低沉好聽如同緩緩拉奏的大提琴交響,盞中的清酒折射出瀲灩的光芒,那雙深邃英俊的眼睛卻比酒中光更晃人。

    晏沐覺得自己明白,簡辭這句話不可能是那個意思,但理智上的明白,卻不代表感情上的認命。

    他可能是因為未被拒絕過,所以心底總還有那麼一絲僥倖,僥倖自己並非全然不受簡辭待見,又或許自己也是有那麼一點招簡辭喜歡。

    今天纏繞在他與簡辭之間的曖昧太多,多到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一絲僥倖被酒精放大數倍,他知道自己不該多想,卻還是控制不住地心猿意馬。

    簡辭為他看房子,帶他吃餛飩,又帶他來這裡,老闆與老闆娘是一對同,還有那些若有似無的溫柔體貼,綜合在一起,確實很有暗示意味。

    如果這個人不是簡辭,晏沐想。

    如果是任何一個其他人甚至王致,他都可以試著把一切挑破,追逐一個渺茫的結果,哪怕失敗。

    但偏偏這人是簡辭,下個月就要與綿綿結婚的簡辭。

    是他藏在心裡整整十年,卻半個字也不敢表露出來的簡辭。

    第十一章

    晏沐迅速冷靜了下來,拿起酒壺為簡辭倒上,入座後第一次主動與簡辭碰了杯。

    他說:「那就到此為止,這杯祝你和綿綿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這祝福的話一聽就很不走心,但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極限,再多的,他說不出來。

    晏沐仰頭悶干,喝完後抿了抿唇,將唇上殘餘的酒精全部舔去,扭頭就見簡辭正盯著他,目光古怪而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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