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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59:44 作者: 年小初
於是莊景玉最後得到的,是黎唯哲一個,比不開口還要更加令人難堪百倍的,過分回答。
「為什麽……呵呵,你問我,為什麽。」
黎唯哲低著頭,眼角也微微下垂,仿佛念詩那般,如此輕聲吟誦著。神情是一副很不符常態的無奈苦惱。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常態,放下碗筷雙手抱胸懶懶往後一靠,唇角一勾,不僅聲線迷人,嗓音沙啞,甚至就連那一吐一納的氣息熱流,也都仿佛若有若無地縈繞繚盪著一股,似笑非笑的曖昧情愫。
「……你覺得呢?」
他這樣問莊景玉。
「你覺得,這是為什麽呢?」
他這樣問他。
把球反踢回給對方──這的確,是最高明的回答。
莊景玉自然沒料到黎唯哲會這樣回答他。更準確點兒來說,是他那顆既純也蠢的豬腦袋,壓根兒就想不到,在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如此賴皮的回答方法。
而以莊景玉的性格,他當然也更不可能將那一個,早已在他心裡徘徊許久的荒唐答案,直接就這麽大喇喇地,跟黎唯哲攤開擺明了一說。
有些東西,哪怕是在最陰暗最深邃的心底,也都是想不得念不得,一動妄思,便會著入魔道,神昏智潰的;因此就更別提,拿到光天化日之下,去暴露坦白了。
所以莊景玉在聽完黎唯哲的反問以後,首先是愣了愣;表情里或許有那麽幾分失望失落的情緒,但最終,到底沒有再多廢話什麽。他只是略顯恍惚地點了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將瓷碗放回到了桌子上,嘴巴里胡亂「嗯唔吱呀」了那麽幾聲全當回答,接著便繼續深埋下頭,悶悶刨起了白米飯來。
算了。他想。剛剛那個傻問題就當自己是一時魔障,惡靈附體,腦袋抽風……啊無論哪一種不管怎麽樣……都好!總之,應該又是他多想,多慮,多事了吧,他知道。
或許黎唯哲就只是單純覺得有趣而已,和以前一樣,沒什麽區別。儘管莊景玉也隱隱覺著,按照黎唯哲一貫喜新厭舊追逐新鮮的個性來講,一個已經被玩兒了這麽久的遊戲和這麽久的人,黎唯哲居然還沒有感到膩歪乏味……這著實是有些奇怪,但是除此之外莊景玉也想不到什麽別的可能性了──別再提那一種可能;那是一種無論怎麽樣莊景玉都不敢再去奢望的,最不可能的可能。
哪怕告訴他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莊景玉也都認為,這遠比那,還要更加可信得多。
該說這是自卑嗎?……其實有時候,人的自卑和自我保護機制,真的很難界定。
現在的莊景玉,就只想要拼命忘記剛才的一切,忘個一塵不留乾乾淨淨,然後清清靜靜地,繼續吃飯;吃,黎唯哲親自下廚為他所做的,生日之宴。
其實想想這樣也對。他幹嘛要去追根刨地地求問原因呢?結局已經讓人如此滿意,他又何必再去糾結動機。隨便想想也都該知道,這世上能夠請得動黎唯哲,心甘情願為之下廚準備飯菜的人,不知道單用一隻手來數,都會不會嫌太多了。
而他莊景玉何德何能,竟然已經是,其中之一。
他真的應該知足了。
莊景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竟然會變得了這般貪婪,就像他不知道,其實感情最大的魅力,就恰恰在於,它會讓人變得如此貪婪:要了還想再要;再要了,就還忍不住想再要更多;而再要了更多,人就會變得愈發厚顏無恥貪得無厭起來,竟甚至希望那個人,能夠把他所有所有的,都只給自己一個人了。
現在,莊景玉驚奇,並且驚恐地發現,自己居然已經有些無法想像,甚至不能接受,黎唯哲還曾對別的人,像現在對他這樣──這樣地,好過。哪怕是曾經最有資格,也是最有可能的林煙,但只要想想,也都會讓莊景玉感到一陣,錐心莫名的,巨大難過。
這種想法很壞很壞,莊景玉清楚;可是它有多壞,這份依賴就有多深,多濃,對此,莊景玉更是明白。
其實他知道自己的心底早已經浮出了一個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所謂答案,然而他鼓足了勇氣用盡了全力,但至今卻仍是不敢,去觸碰它。
一觸碰就什麽都毀了,他琢磨著。不管對方的回應如何,莊景玉都深知自己的結局只有那一個:萬劫不復。
而他寧可就像現在這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懸」著。吊在半空中,雖說是不好受,可是也絕對死不了。或許對於軟弱的人來說,空中模稜兩可的風景,遠比腳底踏實堅硬的降落,要更加令人感到安全,安心得多。因為沒有答案,就說明永遠有希望和可能;而害怕確定,便期待永遠有退路和選擇──曖昧的利弊得失,都盡在這一份心得體會之中。
不過……
一隻有力的大手忽然狠狠掰開了,莊景玉拿來遮臉用的碗筷。
力氣之大,速度之快──看來這一次,黎唯哲不打算再讓莊景玉,逃避得逞。
「……你在刨什麽?空氣嗎?」說著將那隻碗重重往桌上倒翻一扣,瓷器同木桌相接,發出一句雖然清脆,但卻無比難聽的呻吟聲。
很明顯碗裡已經空空如也,別說米飯,就是連粒米渣,都已經舔不出來了。
而莊景玉被迫失去了保護屏障,瞬間驚嚇過度,大腦頓時一片空白,一時忘了到底該做何種反應才好;甚至他的兩隻手都還依舊保持著掌心向上,捧碗拿筷的傻氣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