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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59:44 作者: 年小初
第三十八章
老實說經此一役,在被黎唯哲坑得如此悽慘以後,接下來莊景玉一邊吃一邊都忍不住在心裏面嘀咕懷疑,黎唯哲該不會也在飯菜裡邊兒,做了什麽手腳吧?
尤其這些菜,基本上,全都是莊景玉喜歡吃的。至少沒有他討厭吃的。
於是莊景玉非常納悶黎唯哲究竟是怎麽知道自己的喜好口味的。就在快吃完的時候他終於實在是憋不住了,將此弱弱問了出口,結果卻直接被黎唯哲的一記白眼給生生堵了回來,並且還捎帶了涼涼的一句:「你失憶症啊?上次不是你親口跟我講的嗎?」
莊景玉被黎唯哲的這一番話給弄愣了足足有五秒鍾。後來他逐漸反應過來,黎唯哲說的應該是上一次,自己在這裡「請」他吃飯的時候,他接連不斷地問自己到底會做什麽菜,自己所給的回答。
其實那時候黎唯哲問的是你「會做」什麽,而並非你「喜歡「什麽,不過人在那種情況之下所脫口而出的菜名,按照心理學的潛意識來講,大概你所「會做」的,應該也就是你所「喜歡」的了吧。否則他會做的菜有那麽那麽多,為什麽當時偏偏,就只說出了那幾個來呢?
唯一令莊景玉不曾想到的是,黎唯哲竟難得會有心到了這種程度:記得自己當時報出口的菜名還挺多的,結果現在看來,黎唯哲居然差不多是,全部,都記住了。
莊景玉頓時有一種被溫暖緊緊包裹的感覺。仿佛整個人都浸泡在,正散發著騰騰熱氣的,幽谷溫泉之中。這時候如果還講什麽,好像有一股暖流淙淙流進我的心房──這種和小學生作文相比起來只差不好的幼稚句子,那也未免顯得有些太青澀,太沒誠意,也太……微不足道了。
因為那完全不足以形容出莊景玉此時此刻的內心感受來。對於現在的他來講,心臟早已經不止是,只有一股暖流注入那麽簡單;而是它本身,已然變成了一塊,正在熊熊燃燒的硫磺。
而就在那些煙氣迷霧的深處,卻還隱隱潛藏著他,最不願意為人所知的,絕地風光。
他甚至連手指腳趾以及頭髮絲都被滾燙燒痛得顫抖起來。即便坐著腳尖也忍不住往裡內八字得厲害,手心黏糊糊得好像下了一場大雪那般,積凍融化,濕漉漉的掌面一馬平川,捧不起留不住,那一隻冰涼欲滑的瓷碗。
「為、為……什麽?」眼看著瓷碗就快要從手掌心滾落出去的那一瞬間,莊景玉卻好像突然回過神來了那般,立馬倒勾起指尖牢牢扣住了碗底,用力得,竟然連一向蒼白透明的指甲殼,都被一點一點,染上了晶瑩淺粉的淡淡血色,「為什麽……會記得?」
想了想,卻覺得好像還是有些不對。於是莊景玉抿抿嘴舔舔唇尖,而從那一點緩緩向兩邊蔓延開去的血紅顏色,比起指甲殼來說,可不知是增添了多少倍的明亮鮮豔。
「不……不。是為什麽,要……要記得?」
為什麽,要記得。
莊景玉如是問黎唯哲。然而他真正想問的問題,其實,還有很多,很多。
比如你為什麽要不斷送東西給我?比如你為什麽要特意記得我喜歡吃的東西?比如你為什麽要專程幫我過生日?比如你為什麽要如此關心我的生活?
…………
好多好多的為什麽。這麽多這麽多,全部,都是莊景玉藏在心底,一句句無處排泄,難以啟齒,於是終至於聲嘶力竭的,淒涼吶喊聲。它們已經在那兒折磨了莊景玉很久很久,大概也是百般期待望穿秋水,能夠在一個合適恰當的機會噴涌而出,然後將它們這個所謂的,既膽怯又軟弱的無能主人,萬箭穿骨,撕心裂肺。
沒錯,身心在被燒過燙過以後,剩下所體會到的全部感覺,便只是苦,便只有疼。
莊景玉緊緊咬碎了一口白牙,暗想,黎唯哲一定是想像不到自己現在究竟有多緊張,多難過,否則就算他對自己,沒有自己所臆測的,那種異想天開的可怕感情,然而僅單憑著具有普世價值的人道主義精神,黎唯哲也不應該沈默到現在,都還不開口出聲。
他難道都不體諒的嗎?他難道都不心疼的嗎?他難道……真的都捨得嗎?
──同黎唯哲相處得愈久,莊景玉就愈是發現,自己究竟被那個人的自戀自負,給感染得有多深,多重。據言人心中一旦懷揣情感有所期待,那便正如同生了病著了魔一般。而現在的自己,已然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好像就快要死掉了那般。
而黎唯哲竟然還不肯救他;他竟然還不肯開口講話,給自己,一個回答。
事實上如果這時候,莊景玉可以不要那麽過分沈浸在他那一份自我恐慌,自怨自艾的絕望情緒里,而是細心觀察一下的話,那麽他就會發現,眼前他正苦苦埋怨著的,這一個所謂的「壞人」,其實也並非,他所幻想以為的那樣──那樣的無動於衷,那樣的冷酷絕情。
莊景玉沒有能看到黎唯哲那一雙,和他同樣波瀾不穩的眼眸,以及那一隻,和他同樣,微微顫抖的手肘。甚至連黎唯哲牢牢夾起的,那一大筷子冬瓜片,都被他給抖落到桌上去了,可是莊景玉這一隻睜眼瞎,竟然還是,沒有能發現。
所以說現在,其實談不上誰比誰更緊張的問題──反正都是半斤八兩的兩隻;而是,誰比誰隱藏得更好的問題──不過關於這一點,很明顯,是黎唯哲大獲全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