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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54:05 作者: 小赫
好像是在他小學畢業之後……好像又是他母親去世之後……人年紀大了,有一些東西,確實記不清,又或者,這些本來就不存在於他的記憶之中。
靜下心來想想,才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那個曾經坐在鋼琴房裡,發誓要踏上國際舞台的小孩,已經蛻變成這麼一個成熟穩重的少年了。
程董事長沿著床邊坐了下來。
暗下來的房間裡,仿佛有一條時間的長河,在緩緩地流淌過去。
他和子漠的母親屬於家族聯姻,雖然兩個人之間沒有什麼感情,但是生活一直過得不溫不慍,沒有爭吵,也沒有愛情,一直到子漠出生的時候,他的心終於有了一點起伏。
也是是因為,程家有了繼承人。
然而之後的日子,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兒子的童年,他在工作里奔波,兒子長大了,他仍然忙於各種工作,他給了子漠所有的一切,唯獨把父愛給忘記了。
妻子去世的那一天,他的心痛了許久。
二十多年前他平淡無奇地接受了這場定好的婚姻,二十多年後,他居然為了一個女人,連續三個夜晚痛徹未眠,也許是因為這二十年來,兩個人慢慢培養起來的感情,也許是因為在那一天,子漠前所未有地哭著求他,去見母親最後一面。
時間改變了很多人,唯獨改變不了他。
對生活,他還是那樣淡然,對工作,他還是那樣忙碌,對子漠,他還是那樣地給他最好的一切,卻沒給他感情,這大概也是這個孩子會這麼討厭他的原因。
很多事情的錯過,就像風中飛舞的細沙,抓也抓不住,看也看不見。
回過頭,才發現,自己已經老了。
恍惚地回過神來。
程董事長才發現自己剛剛仿佛身處在另一個世界中,過去的一切,像是走馬燈劇場一樣地在眼前一一展示了出來。
他緩了緩神,低頭一看發現,子漠已經醒了。
他的眼神有點模糊和朦朧,像是在半信半疑地看著他一樣,程董事長怔了一下,開口輕聲問道:「要喝點水嗎?」
「不用。」他的聲音很沙啞,也很輕,眼神流露過一種淡淡的不可思議,正是對著他的。
「感覺怎麼樣?」
「還好。」子漠的嘴角竟淺淺地笑了起來,他掙扎地靠著床背坐了起來,靜靜地凝視著父親:「您怎麼過來了?」
「來看你。」父親的聲音很沉。
「我還以為你又來逼我去相親。」子漠苦笑。
「你什麼時候也是會開玩笑的人了?」父親嘆息,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你現在……已經不是人類了,對吧?」
「嗯……」他應道:「反正以什麼樣的身份活下去,都差不多。」
「……」
父親靜了下來,子漠仿佛看到了他的眼底有種複雜的情緒,忍不住說道:「看起來,您好像還是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您就那麼討厭易瀟嗎?」
沉了許久,父親終於開口:「我很感激他。」
又是一愣。
父親繼續說道:「你母親去世之後,你對生活變得一點熱情都沒有,是他改變了你,他做到了我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我也很慶幸,這輩子能夠遇到他。」子漠淺笑著。
「其實我很好奇,他到底做了什麼,讓你為了他,改變了這麼多?」父親一副想學習的姿態,讓他忍不住笑出來。
「沒做什麼,也許只是兩個合適的人在一個恰到好處的時間碰見了而已。」
「看起來,我已經沒有能力能去把你們分開了。」父親說這句話的時候,格外地輕鬆。
「你覺得現在的我,除了他,還會有人要嗎?」
「我兒子還會沒人要?」
空氣中響起父親的笑聲,子漠似乎已經很久都沒見過父親的笑顏了,在他的印象里,父親一直是個嚴肅刻板的形象,沒想到,笑起來也這麼可愛。
輕鬆的氣氛只持續了一會。
父親的神情又沉了下來,他定定地看著他道:「聽說,你剛剛又發狂了?」
「嗯。」很輕的聲音:「有時候跟人類走太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去喝他們的血……」他忽然想起什麼地一樣,抬眸看著父親。
父親也早就知道了似地,不慌不忙地問:「那你現在,會想喝我的血嗎?」
他連忙搖頭,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做得出來。
父親的語氣忽然變得沉穩嚴謹:「子漠,聽著,你母親當年生病的時候,胃一直在痛,有時候會痛到昏迷,但是在你面前,她從來都是微笑地跟你聊天的。」
子漠怔怔地聽著父親說。
「你也一樣,小時候你曾說過,不管有多痛,都不會在媽媽面前流淚的,對嗎?」
他點頭,不知道父親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你的意志力,天生就比其他人強很多,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忍住,你只要記住,我和你媽媽,無論如何,一定會一直陪著你的。」
父親的一席話讓他摸不著頭腦。
寂靜的黑暗中。
他忽然看到了眼前閃過寒光,父親竟然從衣袋裡面掏出了一把銀色的小刀,瞬間往自己的手臂處滑去。
鮮血湧出。
他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往後一退:「爸,快出去,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你必須控制住!」父親的聲音堅定至極:「對你而已,這是遲早都要過的一關,我相信你,你母親,也一樣。」
濃濃的血腥味透過門縫。
一樓的客廳里,易瀟和易夫人同時猛然站起來,抬眼望向那個緊閉的房間,果然是從那裡傳出來的。易瀟剛想衝過去,卻被母親攔住。
「他會瘋了的。」易瀟定定地道。
「這是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易夫人按著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靜下來:「他只要能過得了這一關,以後就不會這麼痛苦的。」
「那他要是過不了呢?」
「他要相信他。」
「我做不到,看著他這麼痛苦,我真的做不到。」易瀟的聲音微顫。
「那你就甘願看著他永遠都靠那些血袋去抑制血癮嗎?或者你想讓他在這裡待上一輩子?」
易瀟的眼睛變得血紅,卻只能站在原地。
「那孩子的毅力很強,更何況,那是他的父親。」易夫人手指的力氣鬆了許多,「子漠是絕對不會去喝自己父親的血的。」
「但是他發狂的時候連自己都不認識。」
「也許他不認識自己,但是他不會認不出自己的父親。」
充斥著血腥味的房間裡。
程子漠一步又一步地往後退,他的手抓在自己的臉上,隱約被他抓住了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