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頁

2023-08-30 21:49:31 作者: 番茄加糖
    卓羽燃十分不安,這是年少的沈悠身上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他並不認為一樁幼年搗蛋的小事會深植在記憶中,十多年後仍舊曆歷在目。

    況且檮杌是神話傳說里難以馴服的上古凶獸,在第一眼看到這樽酒器猙獰的外表時,就感到了恐懼。

    「呀——」沈悠還沒碰到玻璃櫃就從上面摔了下來,幸虧地上鋪著厚地毯倒沒有很痛。

    卓羽燃看到這裡,一顆無處安放的老父親之心再次泛濫成災,他下意識想去扶,但在夢裡這是不可能實現的。

    他連靠近沈悠都做不到,雖然此時他們在同一個夢裡,卻像是不同的次元,註定無法碰觸到彼此。

    這裡比之現實一樣的殘酷。

    還來不及感慨,他就看到玻璃櫃突然無緣無故地裂開了。

    也許是因為在夢裡的緣故,它碎裂的無聲無息,像是被裡面某種力量炸破,玻璃渣被氣流衝擊的到處都是,有一部分還落在了沈悠身上。

    索性暫時沒有對他造成太嚴重的傷害。

    收藏室里安裝了最先進的防盜設備,但這麼大的動靜,都沒能引起監控室的注意。

    玻璃櫃破碎後,金屬酒器徹底暴露在空氣中,一絲陰冷的氣息從中溢出,妖異鬼氛將兩三百平的房間轉化為酆都鬼蜮般的存在。

    沈悠冷得直發抖,他現在才知道害怕,想跑出去找人,卻被鬼霧纏住了手腳,全身動彈不得。

    檮杌獸口大張,四蹄奔騰,眨眼從高台落入了他的懷裡。

    第49章

    酒器上帶了幽冥的冷意,像塊堅冰一樣,連沈悠的眉毛鬢角都被霜色覆蓋。

    他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緩緩深出小手,尖銳的金屬刺破食指,一滴滾燙的血液落在檮杌張開的獸口中。

    無數黑氣從冰冷的獸身里瘋狂逸散,一股毀天滅地的陰森力量撕開金屬軀殼,從裂縫裡擠出了一道黑色的老鬼身形。

    卓羽燃作為一個旁觀者已經目瞪口呆。

    就像目睹了一出阿拉丁神燈的劇情,眼睜睜地看著檮杌中真的跑出了一隻怪物。

    老鬼沒有實體,它被困在酒器里幾十個世紀,現在一朝獲得自由,立刻顯露出猙獰的面目來。

    它是一團黑暗的煙霧,將十歲的沈悠困在裡面,霧氣幻化為爪牙,鉗制住他的脖頸。

    老鬼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讓掌中之物一命嗚呼,「我的半身,你在人世很快活啊。三千年前,你將我從神魂里割裂困在其中,這囹圄之刑也該換你來嘗嘗滋味了。」

    黑氣鑽入孩童眉心,下一刻,沈悠的神態變得刻板呆滯。

    半透明的魂體在他頭頂顯形,慢悠悠地朝半空飛升,妄圖脫離肉體。

    就在這時,沈悠胸口爆發出一道刺目金光,好像滾燙的烙鐵,將鬼霧驅散了大半。

    靈魂又重新回到了他體內。

    沈悠連滾帶爬,還來不及跑出收藏室就被鬼霧纏繞上後心窩。

    寒光一閃,他發出悽厲慘叫,小小的身體因為劇痛崩成一道弓弦,血污潑灑在長絨地毯以及旁邊的燈飾上。

    滴答——滴答——

    老鬼掏出一顆熾熱的心臟,上頭的脈絡還在噴張收縮。

    卓羽燃如墜冰窖,眼裡除了那片刺目的血色再也容不下其他。

    夢裡的輕霧很快將所有紅白黑一一掩蓋,周遭空間破碎重組,但沈悠的喘息和呻,吟仍舊不斷從裂縫裡穿進他耳膜。

    如同跗骨之俎,在他每一道血管里穿梭來去,直到血液都凝結成塊。

    之後的夢境急轉變幻,沒有了沈悠,主角另有其人。

    都是些破碎的記憶片段。

    忽而是一個穿著古裝的男人做法驅鬼的場景,忽而是廊腰縵回的巍峨宮殿,忽而是廣袤荒蕪的塞外和跋涉前行的車隊……

    最後定格在男人悲憫蒼白的容顏上,他並指成劍,從自己眉心提煉出一團黑霧。

    黑霧在他掌中不停掙扎,卻很快與魂體徹底分裂,被他投入酒器中。

    從此三千年光陰匆匆,男人也早已化為一抔黃土。

    卓羽燃頭痛欲裂地醒來,桃花落在了他鼻尖上,痒痒的,他打了個噴嚏,花瓣又輕飄飄地飛起落向不知名的遠方。

    沈悠睡得很沉,兩人的肩膀緊挨在一塊,貼得很近。

    卓羽燃想到剛才的夢,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他想要摸一摸他心口,確定一件事。

    沒想到被當場抓獲。

    男人抓住他的手,睜眼問他:「做什麼?」

    卓羽燃鬧了個大紅臉,活像一個偷看姑娘洗澡還被人贓俱獲的流氓,他支支吾吾,「衣服掉了,給你蓋上。」

    說完把落到他胸口的外套拉到脖子位置,將周圍一圈遮得嚴絲合縫。

    沈悠不說信也不說不信,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氣氛更加尷尬了。

    卓羽燃沒話找話:「現在感覺怎麼樣?還難受嗎?」

    男人嘆了口氣,把外套還給他,說:「小卓,你不必這樣。」

    「什……什麼……」卓羽燃不明白他的意思。

    沈悠把衣服披在他身上拉上拉鏈,拍了拍他肩膀,「我不喜歡男人。」

    卓羽燃的臉變得雪白。

    沈悠靠回樹幹上,仰頭看花枝,眼裡的水痕只有頭頂的桃花知道,「我不喜歡男人,所以你不必這樣。」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