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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49:27 作者: 安如沐
    「阿年生在江南,枇杷只是尋常之物罷了,一籮筐一籮筐地摘下來,全家人都可以吃個夠呢。」

    「是嗎?」蘇南嫣來了興致,忽然間想起確實對景年的過去一無所知。

    掖庭的罪奴除了宮中犯了錯的奴婢,也有些是已經下獄流放的官眷,總之怎樣都是不堪回首的過往,她從前怕揭了舊傷疤,所以一直沒有提及。

    不過今日看來,景年並非囿於過往之人,她才放心問道:

    「只在書上聽說江南煙雨朦朧,山水如畫,阿年可曾親眼見過?」

    景年仰起頭眯著眼睛,似是在努力回憶著,點點頭又搖搖頭,糾結道:

    「應當是的,只是出事那年才五歲,很多都記不清了。只記得住在很大的宅院裡,青磚黛瓦,推開窗就是小橋流水。娘親穿著很漂亮的衣衫,每日聽到買糖的貨郎吆喝,都毫不吝嗇地給阿年買糖吃。

    阿爹不記得什麼模樣了,但是他書房很大很雅致,總是飄著淡淡的墨香,還總是不讓阿年進去搗亂......後來突然間什麼也沒有了,聽說阿爹不在了,阿娘和我就來到了掖庭......」

    景年的聲音越來越低,揚起的嘴角也慢慢放平了,輕聲道:

    「阿娘前些年也離開了,若非遇到姐姐,阿年現在應該也隨他們而去了吧......」

    「不許胡說!」蘇南嫣點了點景年的鼻尖,將他摟在臂彎里,心中犯上些許酸澀,望向他的目光愈發憐惜了。

    若是沒有發生這些,阿年也應當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也應當恣意策馬,約上三五好友街頭笑鬧,憑他的聰明,就算是不入仕也能安穩一生。

    「姐姐定不會讓阿年受委屈,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蘇南嫣安慰道。

    「阿年只是隨口一說,其實不難過的,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景年釋然地笑著,眸中卻閃爍著幽深的光彩,不經意間拉著蘇南嫣的手,問道:

    「姐姐想不想看一看江南?」

    「自然是想的,怎麼突然這麼問?」蘇南嫣雲淡風輕地笑著,歪著腦袋道。

    「姐姐,」景年有些急切地握緊蘇南嫣的手,挺直了身板立在她身側,眸中是堅定與熱切,掌心發熱道:

    「既然姐姐想,要不和阿年回江南吧?以後就我們兩個人,再也不會有別人打擾了,好不好?」

    蘇南嫣愣了一會兒,忽的就笑出了聲,心想果然還是孩子心性,戳了戳他的額頭道:

    「姐姐連皇宮都逃不出去,又如何與你去江南呢?再說了,山高水遠,人生地不熟,想要活下來也是難事,還是算了。」

    她只當是玩笑話,說完變想起身,卻猝不及防被景年欺身上前壓在座位上,鼻尖靠的越來越近道:

    「姐姐暫且不要想這些,只要告訴阿年,願還是不願?」

    一種無言的威壓和偏執之感在蘇南嫣心間蔓延,少年灼熱的氣息在面頰上噴灑著,酥麻發癢,眉眼間儘是平日裡看不見的鋒芒。

    蘇南嫣一時啞口無言,腦子一陣發懵,只是隱約覺得阿年和往日的乖順有些不同了,方才說的話也有點不對勁。

    什麼叫......以後就他們兩個人?

    「姐姐,為何不說話?」景年看見了蘇南嫣眼底的猶豫,像是受到打擊似的,愈發著急地想要蘇南嫣說出心中的答案,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大,憤憤道:

    「皇宮有什麼好的?難道姐姐想和皇上相伴餘生嗎?還不如和阿年回江南去,阿年一定會照顧好姐姐的。」

    蘇南嫣頭一回見景年這般模樣,又被他過於直白地戳穿了境況,心裡的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好一會兒才緩緩呼出,無措道:

    「......姐姐也不知道。」

    景年聽後驟然間鬆了手,眸中的星光黯淡下來,低下頭遮掩著思緒,默默退到了一邊,許久都不說話。

    不知道,那就是不願意了。

    「阿年,姐姐只是覺得這樣絕無可能,所以才......」蘇南嫣感受到景年灰心了,連忙出聲安慰道。

    「阿年明白。」景年順從地點著頭,聲音卻還是悶悶的,「是阿年異想天開了,姐姐不要怪阿年唐突才好。」

    說完,景年就不動聲色地將手從她的懷中抽出,心事重重地轉身離開了。

    「哎......」

    蘇南嫣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這回景年卻很是執拗,怎麼叫都不肯回頭。

    *

    傍晚時分,本是最舒適愜意的時候,可養心殿卻人人緊繃著一根弦。

    陸鶴川從忘憂宮出來後就臉色蒼白,本以為只是昨夜受了寒,喝了藥就會無事,可是到了下午的時候就發起燒來,直到現在才發現。

    李太醫布滿皺紋的手搭在陸鶴川的手腕上,閉上雙眸體會著脈象,皺起的眉頭緩緩紓解開,過一會兒又倏忽間蹙起,急得安公公直冒汗,問道:

    「敢問李大人,皇上究竟有沒有事兒?」

    「公公放心,寒氣雖然侵入體內,但是只要按照微臣的藥方調理幾日就無大礙了,只是嘛......」李太醫撫摸著花白的鬍鬚,嘖了一聲,為難道:

    「皇上除此之外,還有心病。兩病相衝,才會如現在般兇猛難以抵抗,想要徹底好起來,還是要根除心病為上啊。」

    安公公自然知道皇上的心病是什麼,更清楚根除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只能勉強笑著謝過李太醫,將他送出了養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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