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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41:15 作者: 淘汰基因攜帶者
    「你父親----」

    「小舅舅!你們終於到了!」賀吟川奔出來,正欲撲人,被扯著衣領鉗制住,常周這才注意到他身後還有個年長些的少年,小的張牙舞爪要抗爭,大的板臉一句「五首七言……」,小的氣勢矮了半截,怏怏搓著手,道:「常先生好,小舅舅好。」

    大的有模有樣伸出手來,卻愣在半空,「你是----常周學長?」

    兩個大人面面相覷,賀惜安那副措置欲如的氣度丟了乾淨,「校史館和物理社有你競賽獲獎的照片,老師們也經常說起你!」

    這下好,演了出「儒林外史」,分了「老友」、「小友」,年齒不必序了,大外甥稱常先生「學長」,小外甥依舊直呼其名,唯有俞先生口中「常老師」叫得恭敬,輩分最小。

    校友倆漫天胡扯,眼看一個宇宙就要囊括不住話題,俞先生道,再站下去恐怕要便宜了蚊子,領人入門。

    賀吟川踮腳湊上常周的耳朵,背著兄長嘀咕,「我哥哥小時候被綁架過一回,後來人就變得有點傻,你多擔待……」哥哥聽得一清二楚,弟弟被踹了一腳,「哎呦」一聲,捂著屁股追了進去。

    舅甥三人的謙讓作風一脈相承,翌日早晨,大的來書房搬文件,聲稱自己習慣在臥室辦公,兩個小的對視一眼,要去搬書,說書房舊書太多,一股蠹蟲氣味。常周連忙去堵門,失笑道:「不要糊弄我!這我聽得明白!這麼大的書房,多我一個就容不下了?都留下,放心吧,我保證我們不會互相干擾。」

    兩日都是四人一人占一個角落,上了黑漆的高大書架把三層的書房隔得如同靈谷深松般,架子上的大部頭書沉如老松盤虬其根的磚石。常先生在那副篆體大對聯下抬起頭來,賀惜安伏在書案上埋頭苦算,賀吟川蜷在扶梯旁念念有詞,格窗下的半月桌前,俞先生在與助理低聲交談。隔一會兒,俞先生起身,抻直了大外甥的背,把小外甥拎到沙發上,又去廚房倒了杯水,輕輕放在常先生左手邊。俞先生覺得樣樣都好,唯一的憾事是老房子裡依舊生不起炊,總是要點餐,思忖著要不要雇個廚師。

    過了周末,常先生回研究所工作,賀惜安返校參加期末考試,賀吟川不知上哪鬼混,俞先生得空約蕭先生喝了杯咖啡。晚上回家常先生問他高興什麼,俞揚神秘道:「達成了一個君子協定。」第二日便見常先生要去找蕭先生理論。俞揚早有準備,勸他不要衝動,說問過自己的律師,承租人擅自裝修房屋,房主有權結束租賃關係。更何況,劉梁是私改電路造成失火,沒要他賠償重新裝修的費用,已經是蕭先生的雅量了。

    「你不知道,劉梁和他父母關係很糟,又沒有什麼存款。」常周彎腰單手穿運動鞋,氣不過道,「蕭教授待劉梁如同親子,蕭宋在這種時候刁難,八成是嫉妒作祟!」

    我們的俞先生,在他童年時,「狼來了」的故事給他唯一的教誨,就是不能撒破綻百出又毫無意義的小謊,要撒謊,一定要撒邏輯自洽的彌天大謊。俞揚拉住他的胳膊,好整以暇道:「看來你的情緒感知能力確實存在問題。常老師,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得出這麼背離事實的結論的?」

    常周停手望著他,俞揚見魚上鉤,不動聲色,繼續圓謊,「蕭宋正在千方百計地追求劉梁,你看不出來?」

    這句話恐怕存在主語和賓語的錯誤,然而常先生察覺不出,他表情凝滯,訥訥無言,半晌,坐在玄關上,嘆氣道:「我看不出來!不過,認真回想,似乎也不是不能推斷。」

    一道陽光從他頭頂穿過,他坐在了門後的陰影里,眼眸黯淡得如同落了灰,俞揚挨著他坐下,輕聲道:「沒有人要求你必須感知生活的全部。盲人見不到太陽,太陽難道因此就不照耀於他嗎?」

    常周垂著頭,「人人相濡以沫,我就像一條不會吐泡泡的魚。」

    俞揚瞬時感到心裡化成了千片萬片。正吞聲自責,盲人先生忽然釋懷道:「唉,那就相忘於江湖吧!」起身走出那條長長的陰影,陽光在他明亮的眼睛裡躍動,「只是我近期實在太忙,恐怕還要再叨擾幾天,等過了這段時間,我會立即找房子的。」

    俞揚不急著接口,只似有若無地微笑,見常周露出不解的神情,拍了拍褲管道:「隨你方便就好。」

    在俞先生那裡,「我很忙」向來是充當避而不見的託詞用的,與俞先生那位被Steven戲稱作「Mr. Omni-unpresent(到處皆不存在先生)」的第四位助理相配合,專用來應付汪湖溪此等人。而在常先生這裡,「我很忙」就實打實意味著腳不沾地、寢食壓縮了,晨起舅甥倆見不到人,晚上匆匆打過照面,人又一頭扎進了書房。俞揚對小外甥戲謔道:「這就是為什麼說工作太忙碌的男人要不得,看見沒有----同一屋檐下,動如參與商。」

    忍耐幾天,料想時機醞釀成熟,一日早晨,俞揚打好腹稿,預備上樓提議開車送他去研究所,想了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心底打好了周郎妙計,面上一派坦誠,不見城府,擎手欲敲門,門倏地被拉開,兩雙眼睛都是一愣,常先生手裡捏一條內褲,俞揚目光移下去,真是一看深淺顏色便知昨夜春風……俞揚抿嘴笑,常周回過神來,越過他向盥洗室走,尷尬褪去,老神在在地侃道:「有什麼可笑的?我跟你說,夢|遺是基礎科學研究者的職業病,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時間自|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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