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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40:24 作者: 未名蘇蘇
十月的某天,葉子青突然回到宿舍,通知室友們:她進了年度校園十佳歌手大賽的決賽。葉子青神清氣慡,熱情開朗,身上透出一股嶄新氣象。姑娘們紛紛驚嘆。十佳歌手大賽是全校性的大型文藝活動,每年的比賽都會湧現新的明星。若能拿到好名次,將來可順利進娛樂圈。
葉子青又對蘇揚說:「祉明也進決賽了,親愛的,你要來捧場啊。」
蘇揚略有驚訝,只聽說祉明和葉子青的樂隊一起排練,還學了吉他,沒想到已有如此成就。但想他天生有副好聽的嗓音,能成歌星倒也不錯。
棒子媳婦憨憨地問葉子青:「你倆表演情歌對唱嗎?」
葉子青望了一眼天,說:「我們會那麼俗嗎?拜託!當然是我唱我的,他唱他的了。」
棒子媳婦說:「好傢夥,你們小兩口還占去兩個名額?」
葉子青得意一笑,說會給大家留票。
棒子媳婦說:「有好位子留給我和萍萍啊。蘇揚就不用操心了,她家李哥哥肯定有票。」
「人家李哥哥可是學生會主席,哪兒有興趣來聽我們小屁孩唱歌呀?」葉子青半開玩笑地說,同時看了一眼蘇揚。再是好同學好姐姐妹,在攀比男友這件事上總是心窄。平日裡樣樣可以輸,唯獨這事兒不能輸。即便真輸了,嘴上也要刻薄一下報個仇。葉子青想當然地以為蘇揚會以李昂為傲,卻不知在愛情的戰場上,蘇揚早在她葉子青手下一敗塗地。
所以,此時的蘇揚哪裡還會介意這種無關緊要的諷刺?她不在意,也不作解釋,只是淡然地說道:「他是挺忙的,但我一定會去捧場。」
決賽當天,李昂約蘇揚同去觀看,他有前排的票。場面的確異常熱鬧,大劇場外人頭攢動。有兩個男生上來打招呼,他們與李昂又是拍肩膀又是握手,一口一個「李昂哥」。其中一個男生說:「李昂哥多關照關照我們影協了,現在外聯部新上來那小子很不給我們面子啊,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給我們。最近幾次講座辦得都很寒磣。」蘇揚認出這個男生就是三年前在放《北極圈戀人》時把她攔在門外的那個男生,貌似現在他已成了影協會長。未等李昂答話,男生又說:「嫂子不是愛看電影嘛,回頭有什麼大片,我們儘量爭取往學校拉,到時也請幾個明星,我給嫂子留幾張票,絕對一排一座,哈!」蘇揚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嫂子」是叫她,頓時一陣冷汗。李昂笑說:「你們請得到什麼明星?就那些三流歌星二流演員?」那男生點頭哈腰,「是啊,怎麼忘了,請大明星還得找李昂哥啊!哈哈,以後要多罩著兄弟呀。回頭請你和嫂子吃飯!」
十佳歌手大賽匯聚了學校里所有的活躍分子和文藝青年,以及學生會有頭有臉的人物。於是,一路上不停地有人上來跟李昂拍肩、握手、套近乎。蘇揚對這些人與事素無好感,耐心幾乎耗盡。
入場時,劇場已坐滿大半,人聲鼎沸。每個人都在說著、笑著、議論著,全體莫名地亢奮。音響師張羅著調音和布置設備。燈光師衝著樓上的什麼人在吆喝。一些掛著工作牌的學生會人員前前後後地奔忙。
蘇揚聽到有人叫她名字,一回頭看見棒子媳婦在觀眾席後排向她揮手。她走過去,看到棒子媳婦和萍萍坐在一起。難得萍萍也來湊這種熱鬧。蘇揚笑著問棒子媳婦:「你是怎麼把萍萍拖來的?」萍萍道:「咱們屋出了個大歌星,我能不來捧場嗎?」
蘇揚從她們手上拿過節目單來看,看到葉子青那個樂隊排在第九個出場,而祉明的獨唱排在第十二個,也就是最後一個。棒子媳婦說,排在後面的是預賽成績最好的。
評委們陸續到場,媒體也來了一些。然後燈光暗下來,主持人登台。按照慣例,先是講了一通泛泛的祝詞,又介紹了評委,接著有領導和嘉賓上台講話。
蘇揚昏昏欲睡。李昂碰碰她,小聲地跟她介紹起上台講話的都是些什麼人,什麼來路,家裡是做什麼的,認識誰所以才到這個位置上的,甚至還包括那兩個主持人。李昂在蘇揚耳邊說,那女的才大一,是英語系的,除了漂亮沒別的本事,她是跟現在的學生會文化部部長保持曖昧才當上這個主持人的。他像是在說笑,又像在炫耀他那廣闊複雜的人際關係網,換句話就是----誰的底我都清楚。蘇揚微微一笑,不作評論。她不願在背後論人是非。
歌手們陸續上台表演。蘇揚對流行音樂的鑑賞能力有限,又都是翻唱,實難分出好壞。每人唱完,主持人就上台報一次分數。一直到葉子青和她的樂隊上場,才在整個劇場裡掀起了一個小高潮。
葉子青是主唱。她化了很濃的妝,有種鋒利的美。他們表演的是一首爵士,詞曲都是原創,風格獨特。評委給出了一個全場最高分。
再然後,是兩首勁爆的快歌。參賽者皆是又唱又跳,引爆全場。
所以,等到祉明登台的時候,場下的觀眾還沒從手舞足蹈的興奮中緩過來。祉明沒有帶樂隊,也沒有伴舞,只有一個主辦方指定的鋼琴手為他伴奏。燈光暗下來,台上只有一束追光。祉明穿著一件黑色襯衫和一條洗得很舊的牛仔褲,襯衫袖管隨意地挽起。從頭到尾沒有刻意的打扮和包裝,他只是站在那束光里,憂傷如莎翁筆下的王子。
鋼琴奏出第一個音符時,全場驟然安靜。每個人都為那哀婉的旋律所震懾,不由自主地屏氣凝神。那不是普通的靜,幾乎是肅穆,是連一根針落地都可聞的肅穆。當祉明唱出第一句歌詞的時候,蘇揚的眼淚湧上眼眶。
我是否讓你失望,讓你悲傷?
我是否該背負罪惡,接受審判?
因為我們開始的時候,我就看到了結局。
我堅持自己是永恆的真理,把你的靈魂丟進黑夜。
也許會有結束,但永不會停止。
有你的關懷,我會為你守候。
再見我的愛。
再見我的朋友。
你是唯一,你是我今生的唯一。
當你再次上路時,請記住我,記住我們一起的時光。
我難忘你的哭泣、你的笑顏,難忘你安靜的睡臉。
我本應是你孩子的父親,你一生的伴侶。
再見我的愛。
再見我的朋友。
你是唯一,你是我今生的唯一。
她從未聽過如此悲傷的歌聲。每一個音符,每一個字,都是撕裂般的疼痛。他低吟淺唱,聲音是那麼好聽,又是那麼絕望、那麼悲愴,就像洶湧的大海上,一條漸漸下沉的船,知道自己無法返航,便用盡最後的力氣,唱出靈魂深處那首愛的輓歌。
燈光亮起的時候,場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所有人都為他的表演折服。蘇揚拭去淚,低頭看到節目單上印的歌名是《GoodbyeMyLover》(《再見,我的愛人》)
她怕李昂覺出異樣,匆匆起身往盥洗室走去。一路上聽到人們議論:
「鄭祉明這首歌是唱給他女朋友的。」
「他們分手了嗎?唱得這麼悲。」
「分什麼手啊,剛才還看到他倆在一起。」
「鄭祉明唱得那麼好,肯定拿第一了。」
她走進盥洗室,看著鏡子中自己恍惚的臉,眼睛是紅的。
蘇揚等自己平靜下來,回到劇場大廳。李昂告訴她,鄭祉明唱得太好了,把全場女生都給迷死了。剛才有好幾個人在觀眾席後排發瘋似的喊----鄭祉明,我愛你。
「是嗎?」蘇揚笑笑。
李昂又說:「他一定是冠軍了。」
「你那麼肯定?」
「文化部的人以前都是他手下的幹事,部長是他帶出來的。他唱得那麼好,又有觀眾緣。冠軍不給他給誰?」李昂笑了笑。
主持人終於上台宣讀了比賽結果。第一名是葉子青和她的樂隊。祉明只得了第三。大家都很驚訝,李昂也感到意外。觀眾議論紛紛,有人開始爭論猜疑。又有人說,爭什麼,反正他們倆是一對,誰拿第一不一樣?
散場的時候,李昂小聲對蘇揚說:「鄭祉明對他女朋友真好,把第一名讓給她了。」
蘇揚不理解。李昂笑著說:「他一唱完,很顯然就是第一。觀眾給他的評價那麼好,評委會不給他第一?這種事,他們後台操作一下,鄭祉明一句話,讓主持人把分數讀錯,少報兩三分,不就行了?」
「真會如此?」蘇揚驚訝。
「你以為呢?告訴你吧,就前幾屆的十佳賽,據我所知,前三名都是內定的,就看你有什麼門路了。當然,你也不能唱得太差,不然說不過去。」
「沒想到會這樣。」蘇揚怔怔的,沉默了片刻,又自言自語道:「那其他事情呢,比如學生會的選舉?也可以內定?」
李昂看了她一眼,神情略有戒備,然後摟住她,笑道:「那當然不可能了,那是嚴肅的事情。又不像這種比賽,只是玩玩。」
畢業前的春天,蘇揚意外地接到了祉明的電話。他約她第二天在食堂一起吃午飯。
她驚訝,心中卻沒有太多的波瀾。他語氣淡淡的,或許他只是想和她隨便吃個飯,聊聊近況。但她還是高興的,他能主動打電話,說明他已經從失敗中走出來,開啟人生的新篇章。
北京的初春十分冷。祉明卻穿著運動短褲,上身著長袖格子襯衫和棉外套,頭髮濕漉漉的,肩上背著一個網球包。他朝氣蓬勃,渾身都是陽光的味道,就像一個大一新生。
一見面,他塞給蘇揚一個牛皮紙信封,四四方方地包裹著什麼,沉甸甸的。他說:「畢業禮物。」
「畢業禮物?」
「嗯。先別拆啊,回去再看。」
「什麼東西啊?這麼神秘!」她表現得並不強烈。心中卻很喜悅。這是他第一次正式送她禮物。
他說:「保留懸念,回去再拆。」
祉明說他趕時間,就隨便吃點。於是兩人一起在食堂窗口打了快餐,然後端著各自的餐盤穿過擁擠喧譁的人群,坐到了一個角落的位置。
他還是老樣子,溫和、被動。但蘇揚發現他今天笑得格外燦爛。她知道他已經好了,已經徹底擺脫了競選失敗的陰影。她問他吉他學得怎樣。他說還不錯,跟葉子青的樂隊一起排練過。她笑,問他為何退出冰球隊。他不詳述,只說玩夠了,又說現在愛上了網球,正在跟一個新加坡教練學。她笑他,說他學什麼都沒長性。
他問她在做什麼。她說雅思考完了,可能去英國。他聽到「去英國」,稍感驚訝,很快微笑起來,說:「好啊,英國挺好。什麼時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