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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40:24 作者: 未名蘇蘇
    蘇揚說:「我還是相信,我們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我們需要付出勤勞、智慧和良心,去獲得成功。上帝拯救自我拯救的人。」

    李昂拿起酒杯,喝完了酒,說:「親愛的,你知道我是個無神論者。」

    蘇揚笑了笑,說:「你喝得太多了。」她站起來往廚房走去,「你先去洗澡吧。我去沖兩杯蜂蜜柚子茶,解酒的。」

    蘇揚在廚房的時候,仍有五分清醒。她從衣服口袋裡取出那個紙包。這一晚,出於緊張,也出於恐懼,她多次將手放進口袋中揉捏它們,猶如一個患了強迫症的獵人在森林裡不停地檢查自己的槍。而現在,當這一刻終於來臨,她發現自己的手顫抖起來。她再次望了一眼衛生間緊閉的門。李昂正在沖涼,裡面響著嘩嘩的水聲。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定一定神,努力讓自己的手不再顫抖。然後她將紙包里的粉末分別倒進了兩個玻璃杯。儘管很小心,還是灑了一點在桌上。她又趕緊用手將它們抹掉。然後她看著面前兩隻玻璃杯里的粉末。少的那份,是三片,棒子媳婦說的那個極限,是為李昂準備的。多的那份,四片,超過了極限,是她為自己準備的。不知是為了讓良心的安穩,還是為了逃避,她決定對自己更狠地下手。如果昏迷,就讓她昏迷得更久。如果有人不能再醒來,她也寧可那個人是她自己。今晚之後,她將無法再面對李昂,無論是一起醒來還

    是一起死去。

    然而良心也好,生死也好,她都顧不上了。現在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讓李昂錯過第二天上午的競選演講,把祉明穩穩噹噹地送上學生會主席的位置。除此之外,任何後果,她獨自承受。

    衛生間的水聲停下了。

    事已至此,不容反悔。她再次看了看兩隻杯底的白色粉末,一陣傷感。沒有過多的時間用來思考。她迅速把蜂蜜柚子茶倒進兩個杯子,加了溫水,用勺子攪勻。然後她拿起自己的那杯嘗了一口。味道甘美,毫無破綻。

    李昂赤著上身從衛生間走出來。他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朝蘇揚微笑。

    這是蘇揚第一次面對面注視一個男人的身體。李昂個子高挑,身體健壯勻稱,有種協調的美感。蘇揚突然覺得難為情,加之輕微的醉酒,臉突然火紅地燒了起來。李昂笑著,知道她臉紅什麼。他說:「我每周都健身的。」

    的確,李昂是那種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的人,健身這件事他當然不會忘記。他不像祉明那樣熱衷於足球和冰球那類對抗性強的運動。他定期去健身房,哪怕只是獨自跑步,也能堅持。他做事不憑興趣,只看事情對他有無益處。

    蘇揚頷首微笑,把杯子遞給他,說:「喝吧,解酒的。」

    李昂毫無懷疑和戒備,接過去喝了一大口。他的大腦被伏特加弄得昏昏然,又被火熱的情慾燒得分不清南北。蘇揚想,現在就是給他一杯毒藥他都會喝下去。

    「祝你競選成功!」她笑著舉舉杯子。

    他也笑,和她碰了碰杯。兩人仰頭喝完了各自杯中的蜂蜜柚子茶。

    罪已犯下,這一天值得記住。

    二十一歲的蘇揚,不管外表怎樣柔弱乖巧,她內心暗藏的攻擊性和天大的膽子在這一刻做了主宰。

    若不這樣,她能怎麼辦?沒有背景,不懂權術,甚至沒有多少朋友。她能做什麼?她只能用這種最原始、最笨拙的方法來幫助她愛的人實現理想。她一次次告訴自己,李昂配不上學生會主席的職位,那是他用錢買的。祉明有滿腔的熱情和才華,為什麼要輸給這樣一個人?

    我們沒有你神通廣大。我們鬥不過你。但我可以用最簡單的方法把你打倒。對待罪惡,就用罪惡的手段。你不仁義,為何要我對你仁義?睡吧,睡吧。只要明天中午之前你不醒來,你先前所有的無恥手段統統都是白費力氣。

    蘇揚走進浴室,希望酒精和藥力快點發揮作用,讓她在清洗完身上的罪惡之後,就立即進入睡眠。但此刻,當熱水衝擊到她的皮膚,她的頭腦卻無比清醒。她的內心充滿了悲壯的正義感。她去欺騙,去犯罪,去墮落,甚至犧牲自己的身體來換得正義的實現。她一遍遍地沖洗自己,想洗清這一切。為了讓她愛的人實現理想,她首先要捨棄他,背叛他。她看著鏡中赤裸的自己,終於看清了這殘酷的現實。

    走出浴室,窗外是北京的午夜。城市燈光璀璨,天空看上去倒像凌晨四五點鐘的樣子。此刻,她突然害怕黎明的到來,害怕黎明的時候他們還醒著,也害怕他們再也醒不過來。

    李昂的身體覆蓋著她。他在暖色的燈光里看著她,目光清澈而溫柔。這使他看上去比平時單純,仿佛恢復成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在他溫柔的臉龐下,她感到身體裡那股暖暖的躁動。出乎意料的,事情的性質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這讓她有些難堪,又有些許寬慰。她與他之間產生的柔情多少遮蓋了她的罪惡感。她驀然發現,在那一刻,她愛他,或者說愛他體內那個依然善良單純的大男孩。那是受這世間浸染前的他,那個依然純淨美好的他。

    在蘇揚最終沉入昏昏睡眠之前,腦海里竟是這樣一個李昂,純淨剔透。有一瞬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也許她利用了他的愛與信任,傷害了他,而他本是無辜的。可一切都來不及了,一股瘋狂的困意席捲而來,將她捲入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一直以來,我自認是個堅強的人。無論怎樣的災難都不能讓我畏懼,無論怎樣的磨鍊都不能動搖我的信仰。而今我知道,真正堅強的人是你。對於你曾經給我的愛、關懷與幫助,我懷有感恩。你是那樣美好而獨特的存在,蘇揚。你是我見過的最堅強並勇敢的女性。

    那是漫長的一覺。靜極了,沒有一絲夢境。

    蘇揚醒來的時候,腦中唯有一片空白,仿佛剛剛降臨到世上,不帶任何記憶。

    那種短暫的,不知身在何處,亦不知今昔是何年的感覺有種玄妙的愉悅。

    然而,記憶的真空只持續了幾秒。很快,所有的事情都回來了。

    蘇揚只覺頭腦一沉,猶如從天堂落回了人間,也猶如從死里復活,心底突然產生了一股微妙的慶幸與茫然。

    看看身邊,李昂不在。他已經醒了?

    蘇揚拿起床頭的小鬧鐘。三點。

    下午三點?

    她望一眼窗外的日光。很顯然,是下午三點。

    競選演講!李昂什麼時候醒的?他是否錯過了選舉?祉明是否當選?一個個疑問讓她驟然心慌起來。這時,她隱約聽到外面有人說話。

    她起身走到客廳,看見李昂拿著手機正在和某人通電話。他站在窗口,背對著她。他的聲音很輕。她只聽到零星的詞句:

    「嗯……知道了……好的……我這就跟他說。謝謝,謝謝。」幾聲客套的笑傳來,「好的……我等會兒就過來。」

    李昂穿著拖鞋和潔白的毛巾浴袍,像是剛剛起床。可他的語氣平和冷靜,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競選結果到底如何?蘇揚滿心疑問。

    李昂掛了電話,轉身看到她。她來不及抹掉困惑的表情,愣在那裡。

    「你醒了。」他說,「我也剛醒。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他在責問她嗎?她呆呆的,心跳停了一拍。

    李昂苦笑著搖頭,說:「我們竟一覺睡到下午。」

    蘇揚不敢看他,假裝去看牆上的掛鍾,心下感到疑惑,他為何如此淡定自若?

    「呀!你的競選!」她瞪著掛鍾,像是突然記起這件大事,心急火燎地叫了出來。

    「哈,是啊,我連演講都沒去。」李昂的語氣猶如在說他早晨沒來得及喝牛奶。

    「是我不好。我忘記上鬧鐘了。」蘇揚一副追悔莫及的樣子。

    李昂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說:「不是的。我用我的手機上了鬧鐘,只不過手機響得都快沒電了,我們也沒被吵醒。」

    李昂站到鏡子前穿襯衣。剛才他看她的那一眼讓她的心一陣慌亂。她有些懷疑自己的戲是不是演過了。她可從沒如此在意過競選之類的事。

    十二月的玫瑰

    可李昂接著說:「一定是那瓶伏特加,以後俄國人的東西不能隨便喝。」他一邊在鏡子裡朝她笑笑,一邊飛快地打著領帶。這條價格不菲的領帶是去年他生日的時候她送的,為此她節衣縮食了一個月。他非常喜歡,珍藏著一次也沒戴過。今天是什麼大日子?要動用這條領帶了?她慌張起來,心裡湧起不好的預感。

    「都怪我,非要喝那瓶酒,害得你演講都沒去。」她一邊有口無心地說著,一邊想李昂穿得這麼體面是要去幹什麼。

    「沒事兒,親愛的。我沒去,但我當選了。沒有親自去演講,是有點兒美中不足。不過算了,以後有的是機會。」李昂說著輕輕擁抱她,像是要她不要再自責。

    「什麼?你當選了?可是……」

    「馬躍替我讀了演講稿。他打我電話一直沒人接,就跟大家說我臨時得了急病進了醫院。選舉照常進行。我雖然沒去,但我的選票還是最多的,這有什麼辦法?」李昂說著笑起來,「看來這個學生會主席我想不當都不行。」

    蘇揚只覺得頭暈目眩,身體輕飄飄的,腳下的地板像突然消失了一樣。

    「你怎麼了?不舒服?」李昂看著她。

    「沒有,沒有。」她勉強一笑,急於掩飾內心的崩潰。

    「馬躍你見過嗎?我的助選人,數學系那個小帥哥。多聰明一孩子,中學跳了兩級,現在上大二,才十八歲。這人以後可以重用啊。」李昂說著朝蘇揚一笑。

    蘇揚點頭,努力支撐,維持笑容。

    「好了,親愛的。我得馬上去學校。你再休息會兒吧,冰箱裡有吃的。對了,你下午有課嗎?算了,有課也翹掉吧。建議你再睡會兒,你臉色不太好。」

    李昂又抱了抱她,說:「我先走了,晚上一起吃飯,慶祝一下。」

    李昂走後,蘇揚一直在沙發上痴坐著。

    是啊,他怎會沒有第二手準備?主席團、監票人幾乎全是他的人。各大院系的學生會都被他收買了。天羅地網都已布好,他去不去選舉現場又有什麼關係?

    這樣的人,心懷謀略,心計過人。事情始終在他的控制之中。

    蘇揚你如何是他的對手?

    祉明一直沒有接電話。無數遍鈴聲後,聽筒中總是傳來那個機械而冷酷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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