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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37:25 作者: 阿嫻醬
    看著經理人販子般的嘴臉,她覺得很滑稽,如果換做是紅坊那些專業陪客人消遣的『職員』,他怕是就不用這麼為難吧?因為簽合同的時候明確寫了,服務生不陪客,所以他才會這般好聲好氣地『說服』自己。

    有點想笑,又有點想罵人,但這兩樣她都沒有付諸行動。

    「我知道了。」趙貞應承下來,痛快的態度讓經理愕了一瞬。

    在紅坊,長得漂亮的員工不少,不知是不是趙貞那股吊著人的勁,讓她看起來不一樣,平常總是有不少客人看上她,然而她從未鬆口。

    別人也就算了,泡得到泡不到都是他們自己的事,可沈沛寧他們是真的惹不起,經理原以為要費點口舌才能說動她,哪想這麼輕易就搞定了。

    一時間喜上心頭,他看趙貞的眼神慈祥地讓人一陣惡寒:「你自己心裡有底就最好不過了,去吧去吧,到休息室待一會兒,對了!把衣服換一換,工作服太老氣死板,不襯你們年輕人!」

    平時大家吐槽工作服丑,他總說不會不會,現在改口的倒快。趙貞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去換衣間換回了自己的衣服。

    心裡有底?她當然有底,不僅有底還很有分寸!

    沈沛寧不是對她有意思,非要睡到她不可嗎?行,那她就好好陪他玩玩,演戲她最拿手,等會裝瘋賣傻吐個一兩灘嘔吐物在他身上,看看他還有沒有睡的興致!

    許佳過來問怎麼回事,趙貞隨口解釋了兩句,在休息室玩了會兒手機,脖子都快酸了,才有人來叫她。

    經理看到她t恤加牛仔褲的打扮一下急了:「你這穿的都什麼跟什麼?」

    怕沈沛寧看到不高興,又來不及換,只好揮手:「去吧去吧,小心點說話,別得罪人!」

    趙貞扯扯衣擺走出去,沈沛寧和一幫人圍坐在大廳最角落的卡座,看見她,起身走過來。

    那雙桃花眼笑起來還挺好看,他道:「有點顯小,看著不錯,不過頭髮還是別扎了。」

    說著伸手捋下了她的發圈。

    趙貞被他內涵十足的眼神盯地不自在,咳了聲,跟著去到卡座。

    加上沈沛寧一共六個人,趙貞還是有點忐忑的,這些人家世肯定是好的,就是不知道脾氣怎樣。她怕等會兒她吐的時候噁心到哪位大爺,人一巴掌給她扇出去。

    沈沛寧給她介紹了一通,趙貞沒仔細聽,只記住了一個,就是昨晚開車的那位,叫陸懷深,他那個嘲諷笑實在是讓她印象深刻。

    其他人都點了喝酒的姑娘,他是唯一一個擺手說不用的,因為這個,趙貞多看了他兩眼。

    坐下沒多久,沈沛寧的手就攬上了她的腰,趙貞很不自在,又要應付其它人的問話,又要防著旁邊這人太得寸進尺。

    不同的酒陸續送來,每開一樣,沈沛寧就要給她倒一杯,美其名曰『嘗嘗』,仿佛真的只是在兌現請她喝好酒的承諾。

    要不是趙貞酒量好,還真經不起這麼來。

    聽他們說話,有的聽得懂,有的聽不懂,過了一陣,趙貞估摸著差不多了,開始準備上演一場醉酒嘔吐年度大戲。

    旁邊接完電話的陸懷深對眾人道:「林恆他們到了。」

    『最佳女演員』趙貞小姐正醞釀著情緒,忽聽旁邊沈沛寧說:「他們?霍承安也來了?」

    那三個熟悉的字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趙貞心上,讓她的大腦停滯了好一陣子。

    「怎麼了?」沈沛寧察覺到她的僵硬,側頭疑惑。

    「沒……」趙貞覺得,此刻的自己一定笑得很蒼白。她努力穩住自己,說服自己,不可能會那麼巧,對,重名的人那麼多,不一定就是他,而且她認識的那個人,怎麼會和這群人有交集?

    她正胡思亂想著,被提及的人從門外進來,先是一道陌生的男聲調侃:「怎麼坐一樓?樓上沒地方?」

    眾人用不可說的眼神掃了沈沛寧一眼:「你問他呀,又不是我們做的主!」

    沈沛寧回以一笑,他只是怕樓上開包間,趙貞會打死不肯來,大廳這種地方好歹能讓其稍稍放心,這樣想著,放在趙貞腰上的手又緊了些。

    自他說出那個名字之後,趙貞握著酒杯的手輕輕發顫,一直垂頭看著地上,她不敢去看來的人,不敢去確定那個名字的主人到底是誰,是否是她所認識的那個。

    這樣的時刻,沈沛寧烙在她腰上的手,讓她無比厭惡。

    一刻也不想待了,她想逃,即使那個人也許只是個同名的陌生人。

    這群人在說什麼趙貞完全沒聽到,她只聽到,在調侃完座位之後,有人又提了一遍那個名字:「霍承安你今天怎麼肯出來了?平時請一百次難得應一次,看來還是林恆的面子管用啊!」

    一個輕輕淺淺的「嗯」,讓趙貞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她的視線攥住一個地方猛盯,就是不敢轉動脖子去看那個名字的主人。

    而後,那道略微喑沉的聲音繼續響起:「正好沒事,跟林恆出來轉轉。」

    熟悉的聲線,褪去了青春期的稚嫩,多了沉澱過後的穩重,卻還是能找到一點當初的痕跡。

    心重重墜入谷底,趙貞仿佛被人判了死刑般頭皮發麻,適中的空調突然讓她覺得冷,從頭到腳寒冷徹骨。

    霍承安,真的是霍承安……!

    她沒辦法轉動脖子了,不敢,也不想。

    自從家裡破產、父母車上爭執車禍身亡之後,趙貞輟學打工供養弟弟,這麼多年來,不論是在寒冬臘月不戴手套洗盤子,或是在街上從早上七點站到晚上十點發傳單,她都沒有氣餒過。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覺得堅持不下去了,想要奪路而逃。

    沈沛寧的手還在她腰上,她一直以來堅守的某些東西,現在看起來多麼可笑,她和在座的那些女人沒什麼區別,不是嗎?即使她一直不肯走那條路,這樣的情況在別人看來也是一樣的。

    曾經恣意張揚對著全校宣告『最愛霍承安』的她,現在卻在這樣的場合,以這樣的身份,卑微又低賤地和他重逢----

    趙貞垂著頭,僵硬蔓延至四肢五骸。

    她一眨不眨地凝著地面,眼裡泛起了濃重的、乾澀的紅。

    ☆、第4章

    或許是她盯著地板的舉動太怪異,沈沛寧皺眉,更加用力地攏了攏她的腰。

    然而先開口的卻不是他,而是陸懷深。

    「你一直看著我的鞋子做什麼?看出花來了麼?」他的位置在沈沛寧旁邊,說話時眯了眯眼。

    所有人的視線瞬間集中到趙貞身上,她慌亂又錯愕地移開眼,像一隻自欺欺人的鴕鳥,鴕鳥這種生物,以為把頭埋在沙堆里就安全了,而她同樣在僥倖,只要她不看霍承安,霍承安就看不到她。

    「抱歉,陸先生。」她囁嚅回答,聲音輕如蚊蟻。

    她已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心裡塞滿了一整片沙漠,血液里流動的全是沙礫,一下一下在五臟六腑里劃出無數道痕跡。

    連呼吸都帶著疼。

    陸懷深瞧見她的態度,臉色沉下來。他說什麼了嗎?她至於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

    沈沛寧以為她是被陸懷深的冷臉嚇到了,輕聲安撫道:「沒事,懷深就是這樣,天生一副債主臉。」又半體貼半玩笑地開口:「你喜歡他的鞋?行,下回我穿個一樣的,他不讓看,你看我的好了。」

    換做別的時候,趙貞可能會感激他解圍的舉動,可是眼下,她只希望誰都不要理她,就這麼讓她自生自滅、無聲無息地低到塵埃里去。

    很可惜,現實往往事與願違。

    那個叫林恆的坐下,看了趙貞一眼便向眾人問道:「這位是?」

    「問你名字。」沈沛寧十分尊重地讓她自己答。

    趙貞僵硬著對上林恆的目光,兩秒後,移到了他身旁的那個人身上。

    眉毛、眼睛、鼻樑、嘴唇、下巴……

    全都是,她曾經親吻過的地方。

    霍承安。

    沒人知道她正怎樣努力地在掩飾著視線下的炙熱。

    可是此刻,他卻只是點燃手中的香菸,一眼都沒有看她,仿佛那東西比她有意思地多。

    指間明滅閃爍,煙氣飄過他冷然的臉龐,飄過他深邃的眼睛,一點一點散去。

    霍承安抬眸對上她的視線,墨色的眼裡沒有一絲波瀾,目光毫無溫度。

    趙貞的心窒了一下。

    九年,幾千個日日夜夜,隔著這時間長河回頭望,她突然沒辦法把記憶里的那個人,和眼前的人重疊。

    跟淡定的他一比,她覺得自己窩囊極了,沒用透了,心裡好似塞著一團飽脹的海綿,仿佛稍一用力,膽汁般苦澀的水就會順著她的眼眶流出。

    「我叫趙貞,是沈先生的…朋友。」趙貞擠出一個不像笑的笑,放在身側的手指攥緊了沙發墊。

    「我叫林恆。」因為是他先開口問的名字,林恆禮貌地敬了她一杯酒,唇邊的弧度滿含深意。

    出現在這種場合,又是這種姿態,還能是哪種關係?他這是把她當成沈沛寧的人了。

    趙貞笑容僵硬地端起酒杯,沒了之前千杯不醉的氣勢,才喝兩口就嗆著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沈沛寧說著伸手要替她拍背,她卻像觸電一樣,立刻避開,他的手尷尬地停在那,臉色隨之沉下來。

    趙貞顧不上那麼多,她覺得霍承安在看她,然而餘光看去,他正和林恆說著話,半點注意力都沒有分給她。

    「你搞什麼?」沈沛寧低聲問道,語氣中隱隱夾雜著薄怒,她已經不咳了,他的手還是不容拒絕地撫上了她的背,拍的幾下力道有點重。

    「我……」

    話還沒說,經理突然小心翼翼地跑過來,諂笑著詢問沈沛寧:「沈先生,樓上有客人想下來坐坐透透氣,不知可不可以……?」

    他包了場,別人能不能坐就要看他的意思,經理是想拒絕的,按規矩也應該拒絕,人付了錢,哪能這樣做生意?只是樓上那個孫文向來不講理,他惹不起,只好把矛盾丟出來,讓他們自己拉鋸。

    沒辦法,他只是個小人物,夾在中間實在難做人。

    沈沛寧冷笑:「我包了場還得給別人讓位子,你這一家店做兩頭生意,算盤打地可真精啊?」

    其他人目光一齊看過來,經理頭上滲出冷汗,結巴道:「不不……不是那個意思,孫先生是想……他們只要一桌就行,我保證安排地遠遠的,不會打擾到您。」

    「哪個孫先生?」有人問道。

    「就是孫文先生。」經理小心回答,他是猜著這些人應該認識,才過來試一試的,不然換了別的不同圈子不同地位的人,打死他也不敢貿然上前敗興。

    「孫文?」另一個人搭了句腔:「那個渾不吝的刺兒頭,前段時間聽說和張家老三在夜場幹了一架,被他爹呲了好一頓,怎麼沒幾天又出來晃悠了?」

    沈沛寧不知是怕麻煩還是不想和這種人糾纏,語氣頗為不耐地打發經理:「得了,給他們騰一桌吧,下不為例。」

    經理千謝萬謝地走了,沒多久斜對角稍有些距離的那桌上滿了酒水,服務員們布置好,就見一行人從電梯通道方向出來。

    那群人坐下沒一會兒,領頭的端著酒杯過來敬酒,從寒暄中趙貞聽出來,這人就是孫文。

    孫文挨個敬過去,走之前又陪沈沛寧喝了一杯,只是後者應付居多,趙貞看的出來,沈沛寧在和孫文說話時,眼裡的笑意根本沒有觸底。

    他應該也是看不上孫文的。

    霍承安也喝了一杯,趙貞借著他昂頭喝酒的瞬間偷看他。

    那下顎線和脖頸的弧度萬分性感,她曾經在上面印過許多曖昧的紅痕,一枚一枚,深重到他必須穿著高領子的襯衫才敢去學校。

    如今,她只能在這短短瞬間看上幾眼,仿佛一個見不得人的小偷,暗自品嘗著偷來的珍饈,在他放下酒杯的時候,又落荒移開目光。

    沈沛寧應付著孫文,沒注意她的神色,陸懷深卻看在眼裡。

    陸懷深心裡自有思量,他輕飲一口酒,杯沿擋住了唇邊那抹微諷。這個女人真是心大,玩的一手欲擒故縱,現在吃著碗裡的還看著鍋里的。

    不過既然沈沛寧願意陪她玩,他也就懶得多說什麼,歸根究底不過是個玩意兒,跟她計較,值當麼?

    趙貞兀自出神,對著一張深存腦海多年的臉,心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自霍承安出現之後,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不知過了多久,斜對角那邊有吵鬧的動靜傳來,夾雜著哭聲,受驚聲,以及男人的怒斥聲。

    「那邊在吵什麼?」眾人齊齊看去。

    趙貞慢了半拍才轉頭,一看愣了,立刻撥開沈沛寧的手,起身奔了過去。

    罵人的是孫文,許佳站在他們桌前,狼狽地不行,頭髮和衣服濕了大半,看樣子是被人潑了酒,正白著臉咬著唇嗚咽地哭。

    「孫先生!您消消氣,她哪裡做的不對,我替她道歉!」趙貞攬住她,凝眸看向孫文。

    孫文見她是剛剛沈沛寧摟著的女人,語氣稍緩,但還是透著不耐煩:「這是我和她的事兒,你道歉不算!美女,你還是回去喝酒吧!」

    許佳還在掉眼淚,趙貞雙手抱住她,感覺到她正發抖,柔聲道:「別怕。」

    「喲呵,你剛才跟我叫板不是挺能耐麼?讓你喝杯酒跟要命似的,梗著脖子說不呢,這會兒哭什麼呀?」孫文瞪著許佳嘲諷道。

    趙貞正要說話,孫文又道:「莫不是以為傍上聶回就了不起了?就算當著他面我也敢動他女人,怎麼著?我還就非跟他沒完了!」

    他沒說這話之前,趙貞以為這只是許佳拒絕喝酒惹怒了他的小事,現在一聽,明白了,看樣子孫文和許佳的『男朋友』聶回有過節,這是故意拿她撒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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