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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8:11 作者: 鄭小陌說
她不記得自己曾有哪怕一分一秒, 想做什麼就能做的舊日。
她這樣走走停停的,不知過了多長一會, 遠處有隱隱的海潮聲傳來。左忱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她腳底踩上什麼, 低頭一看,才發覺是沙礫。
砂石一開始是有些紮腳的, 慢慢往裡走,越深, 沙越細。海潮長長短短,鳴響愈發壯烈,聲勢浩大的浪里有悠遠長鳴。
左忱感到有淺淺的水在舔她的腳趾。
她低下頭, 看著無色的澄澈親吻過來,又悠然而去。
再抬起頭,她看到遠遠的海線邊有個女孩。
其實她算不上女孩了, 二十多的年紀,長得高,臉也冷。她戴著個丑不拉嘰的牛仔鴨舌帽,刻意壓低帽檐,長長的馬尾扎在身後,拎著個大塑膠袋,低頭撿垃圾。
左忱的視線跟著她,一點一點,直到她撿到自己面前。她抬眼看一看自己,話也不說,繞過去繼續。
左忱偏頭過去,在她身後說:「左忱,別撿了。」
女孩轉過身。
左忱笑笑,說:「別撿了,沒用的。」
女孩高昂起下巴,蔑視地看著她。
左忱伸手啪地打了下她的帽檐,笑著說:「你一個人撿,十六億人扔,承載不了的,別撿了。」
女孩猛地把帽子掀起來,反手給了她一個大耳貼子。
「放你的狗屁!」她破口大罵。
「明明是我一個人撿,六億人扔,還有十億人像你一樣抄著手瞎逼逼,說沒用。」
她還是高傲地昂著頭,站得像根釘在地上的刺。
「你承載不了,我能!你想做沉默的大多數,我不!」
「……」
左忱低著頭。
輕笑一聲,她說:「你才二十二,你不明白。」
「哈,你又知道了?」
女孩也笑,她大笑一聲,一股豪氣干雲,吹得左忱兩眼發澀。
「我會走過去的,所有一切我都會走過去的,不明白的是你。」
她不再和左忱說話,轉身又低下頭,繼續撿起來。
左忱看著她的背影,海風拂過嘆息,颳起兩根一模一樣的長辮。
站了良久,她低聲說:「你行,我也行。」
抬起頭,她看著天空。
「我也行。」
她慢慢閉上眼。
深吸氣----
睜眼。
「……」
渾身沉得發疼,身上一點傷也沒有,可就是難受。
左忱偏偏頭,旁邊坐著的人一下迎過來。他不敢把左忱上身抬起來,按響護士鈴,他用小棉棒沾水,給她潤了潤嘴唇。
「左忱?」
他輕輕地叫。
左忱動了下眼珠,表示聽見了。皮囊太沉,即便躺著,她還是累得不願開口說話。
眼前又有手慢慢晃,左忱雙眼跟著它打了兩個來回,慢慢又閉上眼。
旁邊的人有點擔心,又在她耳邊叫:「左忱,左忱。」
左忱微蹙起眉,眉間的摺痕凹下去,回到它該有的位置。
那人見她皺起眉,不再叫她,只是伸出手,指尖按平了她眉心的痕跡。
過了沒多久,房門被打開,護士醫生都進來,旁邊的人站起身,幾人低聲交談。,很快又有人出去
左忱遠遠地聽著,慢慢,又睡著了。
等再醒來,已經是午夜。
左忱睡得多了點,腦仁發脹,血管跳痛,渾身又沉。她抬手想揉揉太陽穴,左手剛拿起來,身體裡就是一陣細微的悶痛。
她僵了僵,不敢動了。
停了半天,左忱抬了抬右手,確認沒什麼問題後,她大該知道自己是什麼毛病了。
口很渴,左忱四下一望,看到蘇驚生側蜷著縮在沙發上。
沙發很眼熟,房間擺設也很眼熟。
左忱撐著自己半坐起來一點再一打量,眼熟什麼,他媽這就是蘇驚生的病房。
坐著適應了一會,左忱想要下床去接點水喝,抬手剛掀開被,窸窣聲就把淺睡的蘇驚生驚醒了。
他猛地彈起來,還在沙發墊上晃蕩呢,條件反射就大叫一聲:「左忱!」
「喊什麼喊。」
左忱皺眉開口,話一出來她都覺得不是自己的聲音。
她清了清嗓子,蘇驚生跑到她邊上,把掀開的被又給她蓋回去了。他坐在凳子上,腳踩著橫檔,兩手按著分開的腿中間那塊間隙,前傾身看她。
「你要什麼,我給你拿。」
「……」
左忱覺得哪有點怪,沒有多想,低聲說:「水。」
蘇驚生說:「醫生說了,你要是剛起來得觀察五到六個時,不能直接喝大量的水,心臟受不了。」
左忱說:「那你給我一點。」
蘇驚生點點頭,起身給她拿來個紙杯。左忱往裡一看,也就個杯底子。
「……」
沉默片刻,她喝下去,把杯子還給蘇驚生。
「我是心臟病吧。」左忱說。
蘇驚生又點頭,「急性心梗。」
左忱問:「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蘇驚生說:「大夫說還得有兩三天觀察期。」
「嗯。」左忱伸手,不等說話蘇驚生就起身,給她把手機拿過來。
她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打開手機,她發現電是滿的,消息也沒幾條,郵箱是乾淨的。
蘇驚生趁著她低頭的功夫說:「郵件我都給你回了。」
左忱高挑起眉來。
「回了?」
蘇驚生點頭,「回了。」
他跟著說:「你躺著的時候我跟你新公司那邊請了長病假,郵箱裡的郵件都回了,回不了的就放在星標里。住院費交了,我就讓他們換了新床單,沒換房間,我也打電話跟紅姨說這兩天暫時回不去,她明早會送飯過來。」
左忱挑起的眉一直沒有落下。
她簡單檢查了一遍能檢查的,發現確實都做完了。
停了一會,她關上手機,倚回床頭看著外面,不知在想什麼。
蘇驚生揉揉眼,說:「左忱,你要不要再休息一會?」
左忱扭過頭來,對他說:「你去睡吧。」
蘇驚生撓撓臉,沒逞強,打了個哈欠回到沙發上。左忱看了他一會,忽然低聲說:「蘇驚生。」
蘇驚生微微睜眼雙眸。
夜燈下,左忱的低啞的聲線像薄膜破口的一聲輕響。
「你做的很好。」
她說。
蘇驚生已經有點迷糊了,他懟人似的回了一句:「是你教的好。」
「……」
左忱輕笑一聲,沒有再說話。
在醫院住了兩天,左忱很快就出院了。
坐在車上,她回頭看著醫院的住院樓,感覺像小時候玩遊戲,推圖卡關,在一個地方盤亘數月,不斷地打怪刷級,直到對那裡一草一木閉著眼都能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