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頁

2023-09-23 17:28:11 作者: 鄭小陌說
    蘇驚生想。

    一定會有一個瞬間,一個片段,它在漫長的人生之書里是標紅的一頁,顯眼過所有事紀,所有年表的羅列,所有堅冷的書籤。

    從這一頁開始,你開始揭破自己,你拿起槍,站在所有人面前,站在廣場之上,堂堂正正地站著,舉槍面對自己。

    啪。

    你倒下去,然後又一個人破開的你肚膛,從裡面站起來,帶領著所有的舊日和未來,拉響一場革/命。

    蘇驚生深吸了口氣,慢慢吐出來。

    他抬起眼,直視著鄭鄰,低聲說:「我承認。即使一個人無法擁有另一個人,但我承認。」

    鄭鄰哈一聲,撇撇嘴酸他,「承認就承認,還帶什麼後綴,呸。」

    蘇驚生只是笑笑,不接她的話。

    蘇驚生不接話,鄭鄰就沒法往下吐槽了。

    她心裡其實是有點彆扭的。蘇驚生以前就比同齡人早熟,有時候跟她鬧一鬧還能看出來小,這小半年許多事浮影掠過,他徹底脫了稚嫩,個子又高,更不像初中生。

    鄭鄰搓搓臉,叫他一聲:「蘇驚生。」

    蘇驚生抬起眼,目光淡淡地看她。

    鄭鄰說:「咱倆又沒什麼事,你不打個電話把阿姨叫回來?現在還來得及,晚了更說不清。」她起身給他拿過手機,說:「早點說明白的好,我看什麼言情小說言情電視劇里,最煩的就是男女主角有誤會不說清楚,媽蛋一兩句話的事兒,非得憋著,憋到死。」

    蘇驚生接過手機,輕笑一聲,說:「很多事不是那麼容易說出口的,一句兩句也說不明白。」

    鄭鄰說:「一兩句不行那就談他一個晚上,再不行就寫本小說,非說清楚了。」

    蘇驚生搖搖頭,按開手機屏,撥通電話。

    忙音響了幾聲,掛了,片刻發了條微信過來。

    左忱:有事。

    蘇驚生:我也有事。

    左忱:晚點回去說。

    蘇驚生:我和鄭鄰鬧著玩,她和我說找了男朋友的事,你原本進來有什麼事?

    作者有話要說:  左忱:給你收拾收拾東西。

    蘇驚生:那晚上回醫院來吃飯嗎?

    對面停了一陣,消息彈出來。

    左忱:不了。

    第35章

    發完消息,左忱把手機關上, 嘴裡的煙踩滅。

    她轉身按響門鈴, 電鈴在別墅里傳出很遠。過了一會, 鐵門打開, 左忱抄著口袋走進去,大門應聲打開。

    左忱對開門的人低聲道謝, 脫鞋往裡走。

    穿過大廳往二樓去,左忱推開二樓的臥室門, 看到陳禮坐在床上, 抱著台一體機, 頭髮有點長,穿著一身純棉的睡衣。

    左忱隨意掃了眼四周, 地上有幾件衣物堆著, 木質椅背上掛著塊布料, 左忱過去兩步,一根手指勾起來, 才看出來是個褲衩。

    不拿起來看不出是什麼,這肯定是老刀的東西。

    左忱又把褲衩放回去, 一轉身,陳禮正看著她。

    左忱淡淡地說:「叫我來幹什麼。」

    陳禮從旁邊拿出個信封,說:「拿回去。」

    左忱不說話, 也不動。

    「寫信辭職,你也太老套了。」陳禮嗤笑一聲,聲音卻有點顫, 沒有一點笑意。

    左忱說:「我比較注重儀式感。」她把手抽出來,伸胳膊抓住門把,「沒別的事兒我走了。」

    「左忱!」

    陳禮猛地叫她一聲,拿開電腦跳下床,一把抓住她。抓了一下,又忍不住伸手去抱,左忱抬手格擋住了。

    她把陳禮輕輕推遠,深吸口氣,平靜地說:「我把自己有的股份變現了,保險遷出來,負責的那組已經做完,下家也找好了,是很輕鬆的活兒,你不用操心我。」

    她說:「陳禮,咱倆到此為止吧,我不想再給你擦屁股了。」

    陳禮搖頭,臉痛苦地皺著,揚起又低下,低下復又抬起。她不斷地試圖伸手抱左忱,牙關緊咬,眉心聳動。

    她痛苦到說不出話來,好似一開口,便能嘔出苦。

    兩人推推搡搡到走廊上,左忱退無可退,被她摟住了腰。背後的衣服給抓皺了,陳禮大力擁摟她,讓她想起蘇驚生的懷抱。

    一樣的焦渴,一樣的無助。

    那我呢。

    左忱仰著臉,目光鬆散地看到天花板上的大掛燈。

    她輕輕伸手推陳禮,淡漠地說:「陳禮,你已經三十七了,有錢有人,沒有我你一樣能活。」

    耳邊的劇烈搖頭的額窸窣是提示音,泄露割捨狂熱時的痛苦,還有無措。

    過了許久,陳禮才能說出話。

    她斷斷續續,一個詞一吞咽,猩紅的指甲扣進左忱的大衣背。

    「我……左忱……我不能……不能沒你……」

    「你能。」

    左忱平淡地說:「你會痛苦一陣,然後忘記我。」她施力去推陳禮,掛了下笑,「這行圈子這么小,以後還會見的,咱們最好不要把一次朋友間的分手,弄得像瓊瑤小說似的豪門恩怨。」

    陳禮緊緊摟了她一會,忽然攥著她的胳膊,慢慢下蹲,像被人打中肚子,痛得彎下腰去。

    左忱知道她胃病又犯了,目光俯視片刻,從鼻子裡嘆口氣,把她拉了起來。

    她把陳禮扶進屋裡,下樓跟傭人要了藥和熱水,端上來讓陳禮喝下去。

    折騰了能有十分鐘,左忱在旁邊看陳禮好點了,對她說:「你睡一覺吧,我走了。」

    陳禮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腕,兩眼看著左忱,說:「老刀不讓我去,我不是……你別生我氣……你讓我幫你弄的東西我也弄到了……左忱,我真的不是……」

    左忱說:「我知道,你已經跟我解釋過三遍了。」

    陳禮叼著她腕的手慢慢下去,抓住她的手,緊緊握著,握得滿手是汗。

    兩個月,陳禮什麼話都說盡了。

    左忱分腿坐著,低頭看著兩腿間的地面,半晌從口袋裡掏出根煙點上。她抽了一口,轉頭看陳禮,舉了舉煙。

    陳禮沒有動,於是她把煙遞到她手邊,陳禮抬起另一隻手接住,就著也吸了一口。

    煙噴到半空,陳禮那邊窸窸窣窣。

    左忱轉頭,看到她胳膊搭在眼上,唇抿得緊緊的,呼吸短又快。

    她看了她一會,慢慢把手抽出來。彎腰俯在她身體上方。

    陳禮拿開胳膊,兩眼通紅,水意盈盈。

    左忱輕笑一聲,指尖抹去她眼角的淚,聲調低而苦。

    「別哭。」

    她輕輕說。

    人世上情感三千六百項,又有哪一對,哪一種情誼完全一樣。

    我真的愛你,像愛自己的雙手雙足。

    可我也是真的,心灰意冷。

    左忱和她雙眸對視許久,千言萬緒,還是只能出口一句:「……別哭。」

    她頭頸前伸,薄唇觸一觸陳禮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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