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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8:11 作者: 鄭小陌說
她什麼都沒說,蘇驚生卻忽然受不了了。
他一把打掉左忱的手,目光斜扎,雙眸做刀,試圖刺穿她沉默的壁壘。
他看到左忱被自己打掉的手在半空頓一頓,半晌,停落在床單上,平平的鋪開,手背血管上有一兩個青色的小孔。
她問:」我買了梨,削給你吃,你吃不吃。「
蘇驚生咬牙說:「左忱,左忱我之前能上廁所了,醫生說我術後恢復得很好,可我看到切口了。」
左忱沒有說話。
蘇驚生說:「我是不是從今以後,只有這一頂帽子可以戴了。」
「……」
死寂。
良久,左忱低聲開口:「你現在仍舊可以選擇當男人,或是女人。」
蘇驚生嗤笑一聲,抬手迅速抹了把臉,說:「我還有得選啊。」
「有。」
左忱的聲線平淡而冷漠,好似回到初見時。
「你以前選,是必須要選,而現在選,是可以選,這是不一樣的蘇驚生。」
蘇驚很快說:「好。」
他說:「我要當男人。」
左忱說:「你要告訴我理由。」
蘇驚生停了很久。
他遲緩地回答道:「我不能。」
左忱又不說話了。
她起身走到窗邊,頓了頓折回來,給蘇驚生掖好被角,走去打開陽台的門,半倚著門框抽了一支煙,渺渺的霧全吹到外面。
一支煙抽完,她抄著口袋轉回身,看到了淚如雨下的蘇驚生。
他哭得五官都扭曲起來,嘴咧著,眼緊著,清鼻涕也流下來一點,臉花得一點也不漂亮,可還是保持躺著的姿勢,一動不動。
蘇驚生無聲地崩潰了。
就因為左忱給他掖好的被角。
三天間,左忱頭一次笑出來。
她輕笑一聲,走過去抽了幾張紙,給他擦淨了人中上的鼻涕。手擦到一半就被抱住了,然後是胳膊,然後是整個上身。
左忱兩肘撐著床,儘量和他保持距離。
「蘇驚生,」她說,「我要壓到你了。」
蘇驚生摟得更緊,左忱一下沒撐住,上半身和他的上半身交疊在一起。
蘇驚生術後不能洗澡,身上有少年人打完球後的汗味,頭髮上有和她一樣的洗髮水薄香。左忱和他半趴在一起,喘不過氣來的抽噎就在耳邊,她忽然感到一種沒頂的窒息感。
遠遠的,她聽到長河浪濤咆哮。
數日來徘徊在腳邊的水花翻騰,沒過小腿,緩慢的上漲。
她的牙關緊咬起來,雙拳緊握,閉了閉兩眼。
我從沒有任何奢望。
我只想他活著。
平安的,健康的,偶爾寂寞的,或許有些愚蠢的,螻蟻一般毫無意義地活著,活過一生。
我從沒有過,任何一絲其他的奢望。
浪花漫過小腿,漲過大腿,翻滾到腰線,腦後巨大的沉悶痛擊神經,左忱趴都趴不住,膝蓋一軟,跪倒在病床前。
她低著頭大口呼吸,五指緊攥被單,手按下去。
撲通。
按進了冰涼的水裡。
水下不是病房的地面,是淤泥。她扎在泥里,就這樣被吸住,慢慢陷下去,抓著被單的手越來越攥不住。
左忱感到四面全是水,大浪濺在臉上,遠方全是鯨歌,長遠而遼闊。
走吧。
走。
走去----
「左忱!」
鬆開被單手在最後一秒被緊緊拉住,上面有人叫喊。
左忱昏沉地抬頭,臉頰忽然被人捏住按開,幾粒什麼倒進來,沾舌就化,苦得像人生。
她被人灌了幾大口水,嗆咳著咽下去,抬手扒了下床畔,手一滑沒拉住,額頭砰的撞在鐵架床上,錚錚鳴響傳進腦後那沉重的部分,喚醒了一些昏沉。
她的身體還要往下癱,遠處岸上的叫喊摻雜了鈴聲的刺耳聲響。左忱一時沒想明白那是什麼,卻撐著強站起來,踉踉蹌蹌搶停了那半聲鈴。
「……別……叫護士……」
她聽見自己說。
蘇驚生已經半坐起來了,他一邊用袖子擦臉,一邊拉著她,四下地看,不知道在找什麼。
「你……找什麼……」
蘇驚生說了什麼,左忱覺得自己沒聽懂,還在思考,動作卻已經做完了。她扶著牆去拿來了蘇驚生的東西,看他翻出隨身帶的小包,把什麼用保鮮膜包著的東西拿出來,著急地撕開,仰著臉,抬著手,塞進她嘴裡。
「給你,你吃。」
他說,聲音遙遠。
「酸奶味的,給你吃。」
「……」
是。
左忱的舌頭確實嘗到了廉價的酸奶味。
是個棒棒糖。
是個他媽的酸奶味棒棒糖。
左忱忽然笑了一下。
視野還是虛的,浪卻已經在慢慢退潮了。
左忱低低地笑,漸漸聲高,她笑得像喘不過氣來,偶爾被嗆著,大笑充斥整間病房。
她咬碎那個糖球,狠狠嚼著,咽下去,半彎下腰,抬起一隻手,又抽出另一隻。
她兩手捧著蘇驚生的臉,站得還是不太穩,被藥效副作用壓迫的神經像醉酒的人欺騙了小腦。
「蘇驚生。」
她拽住他的視線,強迫他和自己眸對眸,眼對眼。
作者有話要說: 「我告訴你,我把你的鑑定書賣了,賣給劉國才,賣了三億。」
蘇驚生剛要開口,她就打斷。
「聽我說,蘇驚生。」她的臉前所未有的猙獰著,「從現在起,我做什麼,我怎麼做,你不准問,你只准等,只准看。」
她說:「蘇驚生,我們有錢,但他們有槍,紅老頭再厚,也擋不住一顆當胸過來的子/彈,你只准看,必須看!」
她說著,話慢慢的,卻一點也不停,像攥著刀的赤匪,從來一無所有。
蘇驚生睜大眼睛,慢慢地問:「看……什麼?」
左忱輕輕一笑。
「看我給你引天雷。」
第34章
一個半月後,蘇驚生出院了。
他在住院期間鄭鄰來看過他不少回, 後來乾脆放了學在他邊上寫作業。她去時有時候左忱在, 有時候不在, 不過每次碰上鄭鄰都挺高興的。
第一回去時鄭雁也來了, 兩個大人在陽台上,孩子在屋裡, 各談各的。要走的時陽台門打開,肅穆的氣氛和煙味一塊穿堂, 糅雜成一模一樣。
等次數多了, 味兒就不一樣了。
「你帶小龍蝦幹什麼。」
蘇驚生斜眼看鄭鄰一樣樣往外拿東西, 把手套鋪在病床邊的桌子上。
他的手術後續治療里有營養和激素課,不結束不能吃刺激食物, 兩個月下來喉結凸了, 嗓音低了, 第二性徵隨著傷口/爆發一樣地瘋漲,個子竄得比以前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