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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8:11 作者: 鄭小陌說
    李媽媽這樣說著, 真絲長裙攤在地上,攤在李德男即使被母親拉著臂,被父親按著頭, 仍舊堅/挺的只跪下一隻的膝蓋邊,攤成一片嫩粉色的海。

    李爸爸一直在憤怒地按著他,咬牙低罵自己活了大半生,罵坐到文/化/部部長,最大的失敗是生了他這個逆子。

    劉國珍紅著眼圈看著這小格局的舞台戲,渾身上下,連髮絲都在哆嗦,劉太太擋在她面前,也看著這一幕,卻只是沉默。

    劉家沒人出聲。

    夜班警局的值班隊也沒人出聲。

    左忱的目光一直在調解室的小窗,望向一條街外的醫院樓。蘇驚生在做手術,不知道現在出來了沒有。

    李太太還在哭,普通話夾著吳儂軟語,哭出黃梅的腔調。

    「左小姐,左小姐你理解一下我們,我們會賠償的,你孩子怎麼樣我們會全額賠償的,拜託你不要起訴。我和老李,我們做了大半輩子,辛辛苦苦供男男,好不容易從小苗苗拉扯到這個年紀,他要是進了少管,他一輩子就完了啊。」

    她伸手去拉左忱的大衣擺,梨花帶淚地哭訴:「左小姐,你是做生意的,是要體面的人,我和老李,我們早就沒什麼面子講,只是求你照顧一下男男,他還太小了,真的太小了。求你了左小姐。」

    「……」

    「……」

    沉默片刻,她忽然聽到一聲輕笑。

    李太太顧盼流轉,抬眼去看左忱。左忱的臉落下來,目光也落下來。

    李太太仰著頭,視線里是一張毫無特色的,蒼白的臉。這張臉眸下灰敗,唇邊有燥白,面無表情的五官里是熔岩冷卻後的堅硬。

    「李太太。」

    左忱的語氣很客氣,她伸出手抹了下李媽媽的眼角,指尖沾上一點黑色。

    「你的眼線哭花了。」

    她搓搓手指。

    李媽媽吸吸鼻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眨了兩下眼睛,中指指肚輕輕點蘸眼角,「是、是嗎?謝謝你左小姐,你----」

    「現在是----」左忱看了下手機,「凌晨2:28分。」

    她放下手機,掃視過整間屋,平平淡淡地說:「警局是一個半小時之前通知的你,你二十三分鐘前到的這兒。」

    左忱再度落下視線,居高俯視,笑了一下。

    「凌晨2點。李太太,你畫了個我平常要用半個小時畫好的妝。」

    「……」

    李媽媽不哭了。

    左忱看到她眼輪匝肌的細微抽搐,抓住兒子胳膊的手指深深鉗進肉里。

    李爸爸深呼吸,狠狠壓一把李德男,放開他對左忱說:「左小姐,愛湉是比較愛漂亮,這和我們對這件事的態度沒有關係。德男……德男做的事是絕對錯的,我們李家沒有做好家教,我們全家都對不起你,愛湉也說了,你孩子所有住院費損失費我們都願意賠償。咱們都是成年人,坐下來和和氣氣地把問題解決掉,不要太意氣用事。」

    「……」

    李爸爸的話說完,左忱慢慢把手抄進口袋裡。

    旁邊的記錄警員連忙也說:「是,是,左小姐,有問題好好解決。」

    左忱微抬頭,視線越過所有人在半空四顧,起起落落。

    吞咽。

    「……」

    吞咽。

    咬緊的牙關松一松。

    「……」

    深吸氣。

    吞咽。

    調解室的門忽然輕叩兩下,門開了,進來一個紅著眼圈的娃娃頭女警。

    女警把資料夾遞給剛才說話的那個警察,說:「石隊,都整理完了。孩子已經出來了,還在睡。」後一句是說給左忱的。

    左忱口袋裡的手拿出來,展平,向前伸。

    石蘭愣了下,說:「對不起左小姐,按規定我們審訊記錄是不能給受害者家屬看的,你還是先把李太太扶起來……」

    話沒說完,女警劈手奪過文件夾,遞給左忱。

    左忱低聲說了句謝謝,沒有管屋裡任何人,展開就看了起來。

    片刻,她將夾子還給女警,轉頭說:「劉醫生。」

    左忱毫無表情,只是臉比剛才更蒼白。她問躲在劉國才妻子身後的劉國珍:「你是不是把我們家蘇驚生的事告訴了劉主任。」

    疑問句念出肯定式。

    劉國珍怔了怔,條件反射哽咽著說:「我……我不知道會這樣兒……我……」

    左忱只問:「是不是。」

    劉太太擋住劉國珍,說:「這事兒跟她沒扯,國珍聽到你家孩子的事兒,是於心不忍才跟來看看,這是我家老劉造的孽,你要多少,直說。」

    左忱放在外面的手又抄回口袋,大衣口袋鼓起兩個小包,小包有尖尖的角。

    她平聲說:「劉醫生,替病人的隱私保密,這條是寫在你作為醫生的勞工合同里的吧。」

    她意思太明顯了。

    左忱的詰問讓劉國珍慌了手腳,她一下哭出來,搖著頭要去拉左忱的胳膊。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哥他……認識你家孩……孩子……我……」

    「不知道認識?!」

    左忱無法克制地猛提聲線,又緩慢沉落下去,她後退兩步避過去,揚起的下頜筆直的測量視線,頸項血管勃勃。

    「不認識,就可以說了,是不是。」

    「不是……我不是……」

    劉太太攬過哭得收不住的劉國珍,對左忱說:「左小姐,這件事兒和國珍沒關係,她是好心來看你,你不要太逼她。」

    警隊的石蘭也幫腔說:「左小姐,大家坐下說,坐下說。」

    左忱輕笑一聲,說:「可你劉家和這件事有關的,一個也沒來。」她扭頭看石蘭身邊的記錄員,問:「她說的都記下來了麼。」

    記錄員張張嘴,石蘭說:「都記了,都記了。」

    左忱走去錄像機要伸手,女警員攔住她,說:「左小姐,錄像要入庫的,不會不開,請你相信我們。」

    左忱看了她一眼,還是伸手要去拿相機,石蘭連忙起身去擋她,旁邊忽然爆出一聲嗤笑。

    「錄了就錄了,進去我也不怕!再說不就是想多要錢麼,裝什麼閒逼!蘇驚生那個二椅子也愛裝----!」

    話沒說完,李爸爸一耳光抽斷了。

    「閉嘴!」

    李德男的臉瞬間紅腫起來。他偏著頭,朝天的下頜角緊咬著憎恨。

    李媽媽尖叫一聲,連忙哆嗦著手從小包里掏紙巾,兩步站起來,去接了些涼的礦泉水沾濕。

    「男男,痛得很吧,快敷一敷,快點……」

    「拿開!」

    「怎麼和你媽說話!」

    「別打他,你別打他!」李媽媽把李德男上半身摟在懷裡,使勁兒推暴怒的李爸爸,又轉頭哭著哀求左忱:「左小姐,男男他平日裡很乖的,他不是這樣的,他是太害怕了,你別怪他,真的別怪他。我們會給你娃娃負責的,我們給你錢,我……我和老李做這麼久,各行還有點資源,你想要,你想要都拿過去,求你別怪他,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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