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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8:11 作者: 鄭小陌說
    她點點頭,望著海平面。

    「隨你喜歡,我不會管。」

    作者有話要說:  蘇驚生將她摟的更緊,在潮濕的海風中,不知原因的哭出來。

    左忱感受到肩頭的薄濕,她皺一皺眉,說:「蘇驚生,你是男孩子,不要靠在我懷裡哭。」

    蘇驚生再也掩不住泣音。

    是時候了。

    他說:「左忱,我不想當男孩了。」

    第24章

    「……」

    蘇驚生想,她一定要生氣了。

    而左忱也果真發怒。

    」蘇驚生。」她說著, 纖長的指牙一樣扣住他的後頸, 將他拖出懷抱。「我教過你, 說話要負責任。」

    「我知道!」

    蘇驚生抬起頭, 袖口抹去臉上涓涓的的海。「我沒忘記,我只是沒有辦法, 我只是……」感到怪異。

    讀過多少書籍,就感受到多少沸騰的翻轉。

    你到底是誰, 你到底是什麼。

    當不愁吃穿, 這些問題就是亟待解決的最大焦渴。

    「我不想被塞在皮套里。」他好像說,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但我一定不是男孩。「

    蘇驚生不停地說, 有意義的, 無意義的, 經過思考的,脫口而出的。

    雜亂無章在左忱張嘴時終於被打斷。

    「蘇驚生。」

    她的聲音很平靜, 怒意已經消了。

    「那如果你試過當女孩,而女孩也不適合你, 你要怎麼辦。」

    「……」

    蘇驚生抿一抿嘴,沉默著低頭。他看到自己的雙腳在黃沙上站得穩穩的。

    「如果以後別無選擇。」他慢慢開口,「如果哪天一定要扣上一頂帽子, 那在扣上之前,我最起碼要試過所有的帽子。」

    左忱沒有接話。

    片刻,她忽然說:「可以。」

    蘇驚生抬起頭來。

    左忱迎住她的目光, 平淡地重複說:「可以,你說服我了。」她背朝海往堤岸上慢慢去,蘇驚生連忙跟上。

    左忱問:「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改變外貌。」

    蘇驚生還沒從她的變化中回過神,呆滯地說:「初、初中。」

    「好。」左忱又問,「你想好怎麼跟朋友交代了麼。」

    蘇驚生想了想,覺得值得交代的也就鄭鄰一個人,於是就說:「如果上初中之後我們還來往,我會跟她坦白。」

    左忱說:「好。」她說,「我還是不會告訴你的老師,如果他們問起,你要自己想怎麼回答。」

    蘇驚生點點頭。

    左忱領著她上去堤岸,兩人慢慢走回酒店。

    海潮起又落,濤濤過後,塌落的沙堡被舔去,蘇驚生的腳印也被舔去。

    誰的痕跡都沒留下。

    放假開學,開學又放假。

    蘇驚生是電影快進鏡頭裡的一枚摁釘,她坐在那慢慢生長,等待著從童子軍退伍,穿上羅裙,等待著四周人來來往往。

    同學。

    老師。

    教授。

    主任。

    啊,主任。

    是的,生活里沒有大反派。

    童年時的大反派被他的爸爸拎住脖領,擰成了現在的語文課代表,戴起眼鏡,校服襯衣扎在皮帶里。

    小課代表有個好爸爸,翻個面,流氓就變成了雅痞。

    好爸爸劉國才一直心懷愧疚,覺得兒子對不起蘇驚生,也覺得自己對不起蘇驚生。

    他怎麼會連著五年沒有關注他呢?

    其實他的兒子對不起很多人,他也對不起很多人。

    兒子的對不起,不過是在廁所把拖把頭按在別人的頭上,而他的對不起,哈,他怎麼會是對不起。

    他可把他們從孩子變成大人,從女孩到女人,從男孩到男人。

    這和教一個孩子度過中考的技巧完全不同,這才是真正的改變一個人的人生。

    青春嬌艷的花綻放在他的簡雅租屋裡,綻放在他堆疊的中小學生詩選,他滿牆的黑格爾,泰勒,卡拉馬佐夫兄弟。

    哐,哐。

    啪,啪。

    鮮紅的花滴落汁液,混雜濃罌/粟漿。

    嫩紅的皮剝開,嘩----

    稠白的漿液灑滿花葉,伴隨輕聲細語,伴隨摘下的金絲眼鏡,伴隨糜爛的中年男人儒雅夾灰的銀絲,伴隨零星幾個在廁所中窒息而去的胎。

    講台總是有光環加持的,任何一個長相不錯的人站上去,立刻就套上一層博學的環,一層壯志未酬的環,還要再多加一層春蠶到死絲方盡的環。

    感謝祖國,感謝九年義務小升初,感謝偉大的謳歌教育!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謝謝,謝謝同學們!

    當看到考場上的蘇驚生,劉國才是何等戰慄一樣地感恩著這美妙的體制,感恩蘇驚生總有一日,會走進他的領地。

    心腔為罕見的美而痙攣緊縮,恨不得把他扼死,找日本最好的能面師傅,石膏倒扣,模一張掛在家裡的牆上。

    就掛在所有收藏,所有女孩的眼淚,沾血的平角褲,所有乾癟的胎/盤之上,高高地掛起來。

    十三歲。

    劉國才想。

    羅麗高塔上最歡快飛舞的年紀。

    也是的,蘇驚生實在引人側目。

    微笑時,他能引水撼山,那美足以讓同性也願意對他和顏悅色。不微笑時,他仿佛在刻意模仿誰,卻又不合氣質,在莫名困惑和半吊的冷漠中調製出憂鬱。

    這股驚鴻一瞥的愁美,像他頸上淡白的舊疤,只有劍走偏鋒的增幅。

    更何乎現在,「他」變成了「她」。

    啊,這深沉的神秘,這點燃的雄性之血和蠢蠢欲動的下半身。

    莫測的苦難與扭曲的困惑只是青春的點綴,是鮮葡萄上那層霜露,劉國才盡全力也要吃到。

    同年級的孩子沒有一個越得過他去,往上數一級沒有,往下數一級也沒有。

    當他變成她,那就更沒有。

    而蘇驚生,包含著上一級與下一級的所有可愛的孩子,沒有人知道,他們都要感謝蘇驚生。

    她為他們吸引走了白/灼的炮火,免於早早將年幼的自己,殺死在那間簡雅的出租屋。

    十二歲。

    十三歲。

    等。

    是的,年歲更迭,現在唯一需要的就是----耐心地等。

    冬去春來,蘇驚生脫下棉褲穿上了裙子。

    校區的新房子也發揮了力量,家裡有暖氣,學校有空調,中間只有五分鐘,光腿穿裙子也可以。

    蘇驚生從來沒長過腿毛,裡面一條過膝白筒襪,球鞋短裙,帶蝴蝶結的校服,撲一撲臉,再理一理和左忱一樣濃密的長髮。

    「左忱。」

    蘇驚生從浴室里探出頭,歪著身,長發垂直的指向地面。

    左忱從眼鏡上看她一眼。

    蘇驚生問:「我能不能用一下你的香水?我一直想用,可惜以前不能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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