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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8:11 作者: 鄭小陌說
    它想,也許他們生活在一起,五年,十年,但他們從不曾進入對方的人生。

    蘇驚生聽到遠方的哪裡陣陣噼啪,鬆動不絕於耳。

    它仰頭盯著左忱的側臉,這片充滿磅礴孤寂的荒土中,第一次裂開縫隙,有什麼悄無聲息的怒長。

    野火勁燒,風起了。

    有裂縫又如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第15章

    一周後,蘇驚生開學了。可左忱沒能去送它,她一大早被陳禮叫家去了。

    陳禮自己的房子在市郊,她有一套獨棟的小別墅,左忱剛熬夜發完計劃,電話就進來,打的讓她措手不及。

    陳禮聽著稍有點慌,電話里沒說清楚怎麼回事,掛了電話,左忱稍一處理公司的事,打了個車就奔陳禮家去。

    等到地方,陳禮給左忱打開門,跟著她進玄關,左忱一抬眼,瞬間就知道是什麼事了。

    她看見了胡執。

    光著的胡執。

    「……」左忱抄著口袋在原地站一會,向前兩步伸出手,平靜地說:「胡記者,你好。」

    胡執沒料到她會這個反應,看著左忱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哆嗦了一下。

    「左……左總,你好。」

    左忱誤會他,於是說:「北京最近冷,你最好把衣服穿上,或者蓋張毯子。」

    「左忱。」

    陳禮哭笑不得,她給胡執劈頭一張毛毯,接著拉過左忱,低聲說:「你幫我給他找個地方住。」

    左忱臉上出現了個諷刺的表情。

    「陳禮,你還沒睡醒吧。」

    陳禮看上去是有點沒睡醒,頭髮刺刺著,耳環掉了一隻。她嘖舌說:「你幫不幫吧。」

    左忱上下打量她,持續著那個譏諷說:「不解釋一下?」

    陳禮張口,挺少見的半天沒能出聲。

    左忱給她起了個頭,「什麼時候來的。」

    「昨兒。昨兒晚上找過來的,晚上不是有點毛毛雨麼,還冷,他有點兒給淋了,我就讓進來了,後來就……就給辦了。」

    左忱心裡緩緩落下。

    只是個小插曲。

    陳禮低聲求她:「小忱兒,你也知道我北京所有的東西都綁在老刀身上,買個包子他都能收著消息,我不能……你幫幫我。」

    左忱的聲音梭線一樣毫無起伏,她側側頸,露出耳後一道疤給她看:「陳禮,我沒有能耐每次都幫你擦屁股。」

    「我知道我知道。」陳禮當然見過,連迭聲灑在那道疤,「我這不就是……事兒比較急麼。」

    左忱看了眼手機,「既然這麼急,昨天來的,這都快九點半了,你不把該乾的趕緊幹了,先給我打什麼電話。」她尖刻地問:「陳禮,你讓性把腦子都占了麼。」

    「不是,小忱兒。」陳禮讓她扎得很疼,但仍舊抓緊她的胳膊。「主要……他早起才告訴我,他把青海的工作辭了。」

    「……」

    左忱感到血液在太陽穴中猛烈地跳動。

    這就不是生活的小插曲了。

    這是什麼呢。

    左忱一把掙脫陳禮,抄起桌上的硬塑料裝飾,在沒有人反應過來之前,轉身猛地揳在胡執頭上。

    這是他媽的粘在頭髮上的口香糖。

    胡執讓她打蒙了,腦子都沒轉就頭朝地栽下沙發,血一下下來,粘在地毯上,沙發套上,零零星星的。陳禮拼命搶走她手裡的裝飾,左忱推開她,揪起胡執圍著的毛毯,細長的手像一對牙,咬合在他頸項。

    她迅速而無聲地泄怒,居高臨下的目光全是寒冷。她不像商人,像下三濫的街頭人,抄著磚舉著棍棒。

    左忱睨視胡執,字從牙關後擠壓出來,低低的爆在他臉上。

    「滾。」

    「滾回青海去。」

    「……」

    「回去,你會有比之前更好的工作。」

    胡執哆嗦著。

    他滿眼是左忱猙獰的臉,手足冰涼,顫抖一樣下意識地點頭,當意識到自己在點頭,他又忙不迭地加深這個動作。

    左忱扭了下嘴角。

    放開他,她站起身來。看了眼手背,她隨便抽了張紙擦拭,扭頭對陳禮說:「我想他應該不需要安排住宿了。」

    陳禮臉上很複雜。

    左忱把抽紙盒扔給胡執,抄口袋掏出兩根煙,走過去遞給陳禮。她的手有點涼,還有點抖,陳禮看見了。

    她聲音緩和下來,低平的,像哄蘇驚生。

    「別捨不得。」

    陳禮不接她的煙。

    左忱知道陳禮是有些怪罪的。但並不怪罪她的作為,而在怪罪她撕裂暴露出的晦暗,與影綽的意料之中。

    左忱的手在半空懸停,和陳禮靠的近一些,像撐住她。

    「陳禮,你必須讓他回去。」她說,「你讓他回去,他頂多是在北京混不下去,要是刀祖請他回去,他恐怕在中國哪兒都混不下去了。」

    「……」

    沉默片刻,陳禮接住她的煙,左忱感到緩緩倚過來重量。

    陳禮近乎耳語地說:「你也不用非得這樣……」

    左忱低頭,看到楓木的地板,潔白的地毯邊。

    「嗯。」

    她應聲。

    胡執走後,左忱打電話叫了個人送他上飛機。她在陳禮家呆到中午,出來後就在公司一直忙,直到下午快六點,她才想起來今天應該接蘇驚生放學。

    她抄起電話就往樓下疾步,邊給班主任打邊想,自從養了蘇驚生,生活里到處是窘迫的奔跑。

    趕到馬路上,電話通了,對面接的是個中年女人。

    這是左忱第一次和她通話,對方介紹自己姓李。李老師說:「蘇驚生家長,您孩子已經被接走了,您不知道嗎?」

    左忱招車的手僵著,今天全是壞消息。

    「誰接走的?留姓名了嗎?」

    「是個女的,有點胖,您孩子認識她,能叫出來,我們確定了才讓走的。她留了字條,落款是廖紅。蘇驚生家長,您認識這個人嗎?」

    好的,好的。

    手放下來,手塞進口袋,手握住鑰匙和煙。

    「認識。」

    吞咽。

    「謝謝了李老師,麻煩您了。」

    「這沒什麼,我們學校是重點,學生家長都是您這樣的忙人,剛開學總會有幾個忘記時間的。但是蘇驚生家長,第一回第二回學校可以幫忙留一留,往後還是得你們上心,孩子畢竟是自己的孩子,你說是不是。」

    「是,您說的是,我以後注意。」

    扣門聲。

    司機轉頭,左忱報出自家的地址,計程車開起來。

    班主任喋喋不休,語氣不算教訓地教訓了十分鐘,左忱才能夠掛掉電話。

    仰頭靠在座子上,閉眼片刻,她忽然嗤笑一聲。按亮屏幕,左忱慢慢撥過家裡的號碼,嘟嘟兩聲很快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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