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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8:11 作者: 鄭小陌說
那是一種和性無關的著迷。
像投紙以火,煮水灌冰。
你如此不可自拔的留戀另一個人,常常只是為了體驗那荒謬的獨特性。
與左忱對視片刻,陳禮猛地轉身,踩著高跟鞋噔噔噔下樓了,半天回來,給左忱捎回個大躺椅。
然後陳禮什麼話都沒說,走了。
左忱垂眼看著那個疊起的躺椅,它突兀的靠在走廊中央,左忱把它弄到牆邊靠著。
她本想弄完了去追陳禮,但她頭暈眼花,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就沒能起來,實在沒勁兒了。左忱撐著頭掏出手機,拇指在綠鍵上懸停一陣,最後還是沒有撥通。
她想不出有什麼好說的。
一扭頭,左忱發覺病房門無聲地開著條縫,蘇驚生光腳站在門口,露出的大半張臉衝著她,身上是那件之前她給買的大毛衣。
左忱看了它的腳一眼。
「回去。」
她說。
蘇驚生還是站在原地,默默看她。
兩人無聲地對視片刻,左忱扶著鐵椅背起身,伸手把躺椅拖進病房。蘇驚生順著她的動作後退,安靜地跑回床上。
它抱膝坐著,縮在過大的毛領里,看左忱把躺椅撐開,有些踉蹌地跌坐進去。
閉著眼揉揉眉心,左忱低語:「新毛衣在塑膠袋裡,自己換。」
她邊說邊打散頭髮,又閉著眼脫了大衣披在身上,側著頭,她呢喃一樣地說:「我就睡一個鐘頭,一會護士發了藥你好好吃……」
話剛落,她就睡著了。
「……」
蘇驚生坐了一會,慢慢扒住床沿,探出上身看她。它無聲的視線在左忱身上長久投注,帶著無數複雜而難以訴諸的感情。
它看了很久,直到頭頸因為充血而憋悶。
把身體收回,蘇驚生向床頭伸手,窸窸窣窣過後,它掏出件深藍色的毛衣,和身上這件幾乎一模一樣,區別只在新的那件小一號,胸口有隻淺藍色的編織鯨。
蘇驚生把毛衣反過來,脫掉身上那件,穿上新的,上身縱橫的痂與疤一閃而過。
它把舊毛衣疊好,轉身塞在枕頭下。然後,蘇驚生把床頭上的手機捧到面前,低頭認真地點開遊戲。
外放聲音是開到最大的,遊戲加載出來左忱瞬間哆嗦了一下,半睜開雙眸。
她蹙眉眯眼,啞聲說:「音樂關小。」
「……」
蘇驚生沒有任何反應。
左忱深吸氣,伸長胳膊去拿蘇驚生的手機,往下一拉,沒拉動。
再拉,手機順利到了她掌控下。
蘇驚生的臉扭曲著驚恐,雙手無措地空握。
左忱清清嗓子,維持伸臂的姿勢,把側面音量鍵給它看,「把這,關小聲。」她長按鍵調小音量,把手機還給了它。
再度閉上眼,左忱說:「說給你就是你的,我不會拿回來。」她嗓音干啞,聲調很低,「記著如果有人在休息,不要給對方添麻煩……」
她近乎無意識地教導了一句後,很快再度沉睡過去。她也許都不會記得自己說了什麼。
蘇驚生盯著她,像盯著一切穩定前夕的混沌。
時間緩慢流逝。
蘇驚生攥住的手機電池熱得發燙。
慢慢地,它把手機翻過來,按了一下音量鍵。
聲音變小了一點。
它於是又按了一下。
又一下。
直到屏幕顯示無聲,遊戲背景樂徹底消失。然後它把手機放在床桌上,認真開始玩起來。
第9章
左忱這一覺睡得很踏實,六個小時一動沒動,護士幾次推門都沒能吵醒她。
睜眼的時候是凌晨,周圍人都睡了,醫院裡剛好大小夜班交接。
她滿手機的未接電話,頭又疼,打算出去找個野混沌攤吃點東西,可剛路過診室,就被下夜班的醫生叫住了。
大夫跟她大致說了說蘇驚生的情況。
蘇驚生這幾天治療配合度很高,狀態有所好轉,再有三天就可以轉院。左忱聽了點點頭,很快走出醫院。
她在外頭吃了頓夜宵,一晚上再沒睡,第二天蘇驚生一醒,左忱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它,後者沉默以對。
它什麼都沒說,左忱也就什麼都沒說。
遠離了北上廣,生活反而像廣角快進的鏡頭,和唐鶴一塊干點活,填兩張表,三天很快過去。
十月下旬,左忱買票飛回北京。
這是蘇驚生生平第一次坐飛機。
她們坐的是夜航班,左忱買了四張連票,只有一張靠窗,她把靠窗的留給了蘇驚生。
晚間十一點,飛機在熟悉的驚恐中攀上高空,城市的輪廓壓在沉沉暗夜裡顯出虛幻的華美。
裹纏骯髒閃爍的街燈一盞又一盞,在足夠遠離後顯現出驚人的美,點連線,線成網,羅織切割整個不規則的城市,紅的綠的霓彩散落,想逃,可總閃爍在那稀疏的金線網中。
川流變成微粒,一切都墜落在腳下。
那是一種何等震懾的感官體驗。
蘇驚生在新鞋裡縮著腳趾,低頭扒著窗戶,根本認不出這曾生活過的地方。
在這樣萬米的高空上,貧乏與憎恨都蒙上紗,被動盪一蓋,遙遠的讓人無法維持。
五歲。
在如此年幼的時間節點上,蘇驚生第一次朦朧卻鮮明地體會到虛無;在這裡,意義薄弱至極。
有什麼,薨然而碎。
它扭過頭,借著機頂微弱的光,看見左忱臉上明暗的投影,她垂著頸在看書。
注目禮過後,是視界與視界的相遇。
蘇驚生看著她伸出手,用指背貼了下它的面頰,然後把腿上的毛毯給了它。接著,她再次低下頭,沉默地閱讀。
機艙中安靜至極。
前後左右,一張張睡臉,一台台螢光屏,一本又一本的書。這趟對他人而言毫無出奇的行程里,在這個平凡的凌晨前夜,什麼都沒發生。
沒有一個人聽見了蘇驚生耳中,那裂帛一般,轟鳴的碎響。
蘇驚生一直睜眼到飛機落地。
這裡的機場如同縮影的這個城市,燈火通明,擁擠,嘈雜,快節奏。拖著行李抱著孩子的各國人,許多口音放肆鳴響,和喇叭中預告登機的四國語言交織在一起。
左忱在取託運的人海中熟練穿行。她打著電話,大步向前走,長發飛揚在身後。
唐鶴趕著去給所有人拿行李,下了飛機就一溜小跑,早沒影了,只有陳禮前行的速度不是那麼急迫。
她落後三四個人跟在左忱後面,邊發語音,邊四下看。
她叫住左忱。
「小忱兒。」
左忱沒聽見,陳禮只能提高聲音。這次左忱聽見了,舉著電話回頭。
陳禮側身看看她身旁,臉一變:「哎那小玩意兒呢?」
左忱愣了愣,也四下一看,掛了電話迅速往回走。陳禮跟上她,兩人走著走著,大步跑起來。
陳禮邊跑邊說:「它不一開始還拽著你衣服嗎?啥時候兒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