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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8:11 作者: 鄭小陌說
    左忱笑著,碰了一杯,又碰一杯。

    「陳律說得對,敬您一杯。」

    「哎……其實吧,你們那裡教育資源啊戶口資源啊都缺得很,領回去很貴的啊,左小姐啊,咱一桌喝了酒可就是朋友,你說說,你啊……你說說,說。」

    空杯落在桌上,很快又灌滿。

    「說啊……那就說。」

    空杯又落在桌上,纖瘦的女人湊過去,酒氣滿溢,活色生香。

    「咱們內部……不是給發良心補助嘛。」

    「哦----我就說,你看看你們啊,這點小心思。哈哈哈,再來再來。」

    杯子離開,杯子又空。

    空玻璃折出三五隻光,引著一道圓弧劃在桌上。左忱的手指壓在杯口,餘光里昏黃的光一錯,盲點仿若映出醫院冰冷的地磚。

    那個她舉高手機,越過遊戲界面的視線沒有起伏,冷淡而溫柔。

    殘破不堪的女孩慢慢抬起手指,縮著肩,蜷著腳,指了指手機左下角,那三隻褐色的小熊頭。

    第5章

    陪了小姑娘一下午,晚上又陪酒局,左忱折騰了一整天。等回到酒店,脫了高跟鞋縮在床上,她連眼都睜不開。

    陳禮在衣帽間癱了一會,脫光了爬起來,就穿著內衣內褲爬到左忱身上扒她衣服。左忱順著她翻過來,聲音冰冷,滿是醉氣。

    「我累了。」

    陳禮也喝多了,罵了一句:「裝什麼大爺,累了也得洗澡。」

    「別吵。」

    左忱翻身把她掀下去,側躺著慢慢又要蜷起身。陳禮也很累,又煩得不行,弄不動左忱,陳禮乾脆伸手一把揪住她的頭髮,拉得她仰起頭。

    「起來洗澡!」

    「跟你說別吵!」

    陳禮幾乎吼一樣在她耳邊狂嘯:「吵你媽吵起來洗澡!!!」她用力抽出手,把左忱一腳踹到地毯上,又爬下去扒她衣服。

    左忱不再反抗,和陳禮互相撐著,慢慢去了浴室。

    等從浴缸里出來,兩人明顯都清醒多了。

    左忱打電話叫了房間服務,醒酒藥來了,她們各自吃下。盤腿坐在床上抽菸時,左忱撐著頭低喃一樣說:「……陳禮,我真服了你……」陳禮回敬了一句。

    靜了靜,兩人都笑了。

    左忱撐著頭掏出手機,把該回復的郵件都回了,等再一抬頭,已經凌晨三點了。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漸漸發起呆。

    陳禮也撐著勁兒幹完活,伸手推推她:「弄完了就睡,把你弄清醒不是讓你出神的。」

    沉默片刻,左忱點點頭。

    「嗯。」

    第二天沒什麼安排,其他事都談攏了,就等下午採訪記者來,左忱難得不用早起。可她還是六點就睜了眼。

    青海地勢高,天黑得晚亮得早。左忱一早爬上酒店頂樓的天台,看著東方的曙光很快變為晴空白日,她仰起頭,視野里沒有一絲雲彩,耀眼的藍色極低,吞沒一樣四面八方的壓在她頭頂。

    側後方鐵門開合,有人慢慢走到她身邊站下,左忱偏頭----是陳禮。

    陳禮看上去還沒完全醒,眼腫著,頭也沒梳。她板寸有點長長了,可還沒到能扎的程度,酒紅色的發頭,黑色的髮根,一覺起來亂七八糟的。

    「你……咳。」她清了下嗓子,「你幹什麼?前台看你沒打招呼就上來快嚇死了,還讓我看住你。」

    左忱輕蔑地笑了一聲,「……我不可能選這種地方的。」但她沒有否認陳禮話里的另一個意思。

    陳禮也學她抬頭看天,兩人跟朝聖外星人似的站了一會,左忱說:「你傻站著幹什麼。「

    陳禮掏出根煙點上,含糊地說:「就准你裝逼啊,我想想事兒。」

    「想什麼。」

    「想你昨晚上吃沒吃藥。」

    「吃了。」

    陳禮收回目光看她:「放屁,咱倆一塊睡的你什麼時候……」她愣了一下,「不是,你沒事兒吧。」

    左忱沒說話。

    陳禮用胳膊肘捅她,「哎。」

    「……」

    左忱終於也不再看天,和陳禮對視片刻,她點了點頭。

    「我沒事兒。」她攬住陳禮往出口走,「就是想起考大學以前的時候。我老家的天和這兒一樣藍。」

    左忱拉開鐵門,順著樓梯道往下,「北京的天沒怎麼幹淨過吧?」

    陳禮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她點頭:「這些年很少。」

    左忱說:「我剛才在想,那麼髒的雲低下,聚著的全是咱這樣的人;可這麼晴的藍天底下,漚的卻全是這種髒事兒。」

    陳禮腳步猛一停。

    「……左忱。」

    左忱回頭看她。

    樓道里光線暗,陳禮的表情不清晰。她聲音有點低,嗓子裡還有剛起床那股啞勁兒。

    她說:「你太看得起北京了。」

    她說:「跟天好天壞沒關係,哪個角落都有這種事兒。這天底下沒有哪個地方,不在試圖殺害小女孩兒。」

    「……」

    左忱看了陳禮一會,轉身下樓。

    出樓道吃了早飯,兩人各自掏出筆記本工作,誰也沒再提這件事。

    中午時陳禮叫了房間服務,在屋裡吃了飯,下午二人收拾好東西,趕奔市立醫院。

    剛剛到醫院,左忱就看見門診樓前稀稀拉拉坐著幾個記者,扛攝像機的蹲在石墩上抽菸。

    一個女記者最先看到左忱,她把小化妝鏡一扣,三兩步迎過來,握手時還不忘打開扣麥。

    「左總您好,我是本地電視台的。」

    左忱掛了下笑,「您好。我記得您,我們見過一次。」不等女記者說話,她手一抽把陳禮攬過來,「這是我的投資人陳禮,這次這件事主要是她出資主持的。」

    女記者從善如流,和陳禮客套了幾句。

    這時其他記者也圍上來,回答了兩個簡單的問題,陳禮提議去病房裡,一行五人很快往住院樓走去。

    上到三樓,302門口還站著兩個記者,正在採訪燕國慶。

    六七個人烏泱泱的堵在樓道里,有要過去的護士推著輸液車大聲喊,「進去訪!裡頭那麼大空留著干什嘛!進去!」她的輸液車好似無意撞了下採訪記者,那記者被撞得一趔趄,差點撲倒,旁邊高個及時抓住了他。

    記者微皺著眉回頭,陳禮正好看見他側臉,腳步一下慢了。

    他還沒說什麼,那護士就粗聲粗氣地道了歉,男記者停了一瞬,接著,陳禮看到他的表情迅速舒展開,五官像揉著陽光展開擁抱。

    「沒事,抱歉,是我們擋您的路了。」

    陳禮腦子嗡一聲,整個兒徹底站住了。

    左忱當然也看見了,她掃了眼那個記者,拉拉陳禮的胳膊。陳禮回過神,兩人目光一觸,左忱挑了下眉,陳禮笑了一下,左忱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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