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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8:11 作者: 鄭小陌說
    兩個月為周期,每隔兩個月,左忱的公司都要來這麼一次大型集體熬夜。

    左忱環顧一圈,掏出手機說:「我叫小龍蝦誰吃?」底下瞬間一大半舉手的,有幾個還疲憊地歡呼,聲音半死不活的。

    點了人數,左忱摁亮屏幕剛要點餐,和陳禮的聊天一下撞進視野。

    左忱僵了一瞬,再次克制不住地想起那個畫面。一股短暫的古怪情感猛殺上來,一把攥住她的血。

    領養。

    這兩個字在腦中咀嚼而過,竟然帶的心臟一陣勃發般的悸動。

    與他人的生命產生連結。

    左忱無意識地長吸口氣,推桌子站起來。

    出門點上根兒煙,她在吸菸處坐下。一根煙盡了,她掏出本子翻開,兩兩捉對,把成本收益基本持平的都劃了,最後只剩收益欄的一條孤零零站在那,後面一串小黑數,5000萬。

    左忱銜著煙看了一會,口袋裡電話響了,她接起來,發現是陳禮。

    陳禮笑嘻嘻地問她:「小忱兒,表我看了,你會開完了吧,考慮得怎麼樣了?」

    「……」

    沉默片刻,左忱摁滅煙,聲音沒有起伏地說:「陳禮,我操/你媽。」

    陳禮大笑出聲。

    「我就知道你得答應!」

    左忱的表情有些猙獰,沒打招呼就扣了電話,起身往會議室走。

    等在椅子上坐下,左忱手機一震,她翻開,發現陳禮給她發的。她好像嫌不夠似的傳了個中老年人表情包,上面閃閃六個大字。

    友誼天長地久。

    第3章

    小龍蝦吃完,會又持續了一會兒,左忱抽空說了一聲,要唐鶴查查青海當地的領養手續,等凌晨會開完,唐鶴整理的條款已經出來了。

    唐鶴給的消息比較悲觀,領養手續上有三分之一左右的條件左忱不符合。

    和宣發部的人簡單談了談,左忱把匯總的信息發給陳禮,沒過幾分鐘陳禮打來電話,左忱接起來。

    左忱說:「快一點了你怎麼還沒睡。」

    她聲音冰冷,梭線一樣單刀直入,放鬆狀態下她常這樣,陳禮早習慣了。

    陳禮懶洋洋地說:「讓你吵起來的。」她翻了個身,撥開身邊一大堆資料書,看著照片裡簡單列出的幾項,「我剛也查了一下手續,咱倆都不過關,我在看能不能繞路找別的辦法。」她邊說邊把劃線的資料拍照傳給左忱。

    左忱嗯了一聲,視線在屏幕上。

    陳禮說:「我昨兒知道部門已經在立案偵查了,還有大概三個月對燕雲,就那小孩媽提起公訴,現在醫院就她舅舅看著,從這邊入手可以試試。」她頓了一下,說:「其實還有三個月,在這之前準備齊材料也行,要不我幫你。」

    左忱脫口說:「太慢了,那小孩出了院還能撐三個月麼。」

    陳禮有點高地哎喲一聲:「小忱兒~你好可愛啊!」

    「……」

    左忱皺起眉,還沒說話,她就聽電話那頭一個男人模模糊糊地說:「和誰聊,還不睡,再不睡不美了。」聲音像極了老刀。

    陳禮回了兩句,門鎖卡噠一聲,背景里靜下來。

    陳禮壓了點聲音:「剛才說到哪?」

    左忱說:「三個月太慢了。」不等陳禮再調侃,她很快接道:「下個周期我們擬定要上教育產品,我想趕那個周期把這個事辦下來,放出去拿來做宣發。」

    陳禮不說話了。

    沉默一會,她慢慢說:「其實小忱兒,這個事兒不能這麼拿錢算。」

    左忱輕笑了一聲:「不拿錢算我答應這個幹什麼。」

    她其實還有後半句沒說完。

    ----她覺得,這世界上絕大多數事兒都得拿錢算,不是能,是得。

    沒錢會怎樣呢。

    左忱翻了個身。

    沒錢沒自由,沒錢沒朋友,沒錢……會死。

    她掉了下去。

    「!」

    左忱猛地睜開眼,接著真從沙發上掉了下去。她臉朝下趴在自己滿地的頭髮上,呻/吟一聲半天才爬起來。

    天很黑,周圍寫字樓幾乎全暗了,只剩零星幾盞燈亮著。左忱跪在地上緩了好一陣,吸吸鼻子摸到手機,看了眼時間。

    3:07分。

    她手撐著地面,掌心下是辦公室粗糲的地毯和她的頭髮,她長到引人側目的頭髮。

    打理長發很費精力,創業者大多是像陳禮一樣的利落頭型,長的也很少留到超過自身管理能力的長度。左忱自己也知道,她的確隔個兩三天就得耗在浴室里倆小時,就為洗頭,不少認識的人都勸左忱剪了,但她不知道怎麼,就是一直沒剪。

    左忱抹了把眼睛撐起身,赤腳在屋裡走了兩圈,抓住髮根脫力一樣跌坐回地上。

    盤腿把頭髮全抱在懷裡,她望著外面密實的寫字樓出神。

    深夜寂靜無聲,於是恐慌疾病一樣的蔓延起來。

    左忱把頭髮繞了一圈纏在腰上,發尾被捏在手裡摩挲,輕微的瘙癢沒有平息那恐慌。

    如同許多個夜晚,左忱伸直頸項,將要窒息般地大口呼吸。

    吸氣。

    呼氣。

    吸氣。

    呼氣。

    窒息中有許多如果,如果超越一切。

    左忱蜷起身卷坐著,眼前黑暗莽莽,她感到自己如同叢林裡端著槍的嬰兒,入睡時沉沉而眠,然後每二十分鐘大哭著驚醒一次。

    這恐慌如此巨大,如此引人窒息,可竟絲毫不特殊。

    它像曾初出社會的左忱恐慌沒有工作,像朋友恐慌找不到人生目標,像中國千萬身在世俗心在荒野,不願相親委委屈屈的過,卻恐慌老年後無人養老的獨身女孩兒。

    世界如此之快,洪流之中,誰人不在逃荒。

    「……這不可持續。」

    左忱慢慢地說,看著半開的窗。

    她起身走到窗前,將窗戶向上拉大,低頭看下面。玻璃幕牆光滑反光,筆直的測量她的視線。

    樓很高,道路很遠。

    無數個這樣的夜晚,她從岸上躍入洪流,她和叔本華同在。

    秋風有些大,左忱看了一會,關上窗,將所有自我了結的美關在窗外。她擤鼻子在沙發上坐下,梳頭,吃藥,點上煙,打開電腦開始編輯郵件。

    藥效起來,左忱閉了下眼,感到自己展臂拍起水花,又上了岸。而這次短暫的翻騰和之前的數次一樣,連浪花都不曾翻起。

    第二天是周一,每個員工都來得很早。產品九點上線,一個小時內購買量突破兩百萬,試讀量突破一千五百萬。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接下來就是有條不紊的維護,補漏和不斷的疊代,這些就不是左忱需要操心的了。主要她也不怎麼懂。

    船航行在水上,她只管掌舵,並把後背交給手下150個人。

    時間鬆弛一些,領養的事兒就排到了前面。兩天內左忱叫上CEO,宣發部的人還有陳禮討論了幾次,磨合到最後,基本敲定一套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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