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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叫猶敬、敏慎、成峰三人聽候傳令。」沈澤川駐步, 「松月沒有回來嗎?」
費盛看向明理堂的方向, 猶豫片刻, 說:「……回來了。」
* * *
喬天涯在洗手,他的十指浸在銅盆里,散開絲縷紅色。劍還在腰側,劍柄卻赤紅一片,已經看不出原色。
「各處蠍子皆已伏誅,一共一百四十七人, 其中以宦官為主,」葛青青翻看著內宦腰牌,「頭目叫風泉,是咸德八年以後來頂替潘如貴空缺的。」
周桂驚悚道:「這麼多。」
葛青青看周桂變色,不禁安慰道:「如今闃都已經被我們包圍,大人不必擔心。」
他們言語間,喬天涯已經洗淨了雙手。他掀起門帘,趁著天還沒有亮透,下階去了。
「風泉若是能活捉……」
孔嶺無聲地擺著手,余小再便沒有繼續說。孔嶺看著還在搖動的門帘,低聲道:「如實稟報府君吧。」
喬天涯還沒有走到帳篷前,就聽見姚溫玉的咳嗽聲。他立在門口,抬起手,卻沒有掀開門帘。
姚溫玉把帕子疊起來,放回袖中,緩聲說:「府君還沒有回來,進來吧。」
喬天涯彎腰進去。
火盆熄滅了,帳子裡有些冷。姚溫玉罩著氅衣,坐在床榻上,手中還攥著筆,在喬天涯進來後推開了小几。
喬天涯逆著那點晨光,在榻邊脫掉了靴子。他沉默地倒下來,困在床榻與小几逼仄的空隙里,枕著姚溫玉的膝。姚溫玉身上的藥味籠罩了喬天涯,他合眼,像是睡在許多年前。
姚溫玉一手蓋住了劍柄,一手蓋住了喬天涯。他寬大的衣袖鋪滿床鋪,在細微的晨光里,垂頭看著喬天涯。
桌上的香掩蓋了血腥味,有姚溫玉的,還有喬天涯的。
「我在菩提山上,」姚溫玉輕撫著喬天涯的發,「有一處院子,早上可以看晨輝,日暮後,能看到闃都萬家燈火成星河。」
喬天涯仿佛看到了。
姚溫玉微微轉過頭,看著那薄薄的窗紙,說:「雪來了。」
窗外的瓊花輕盈飛舞。
* * *
阿木爾的額前繫著石珠,腰間佩戴著古樸的彎刀。他魁梧的身軀俯下來,替朵兒蘭撿起地上的赤緹絹花。他攤開手掌,絹花像極了真花,這是哈森曾經從啟東邊境帶回來的。
阿木爾說:「好姑娘,跟著你父親,回綠洲吧。」
朵兒蘭雙手接過絹花,搖搖頭,道:「我是哈森的妻子,要為雄鷹守衛他的父親。」
「他的父親還沒有老,」阿木爾直起身,在斜陽的餘暉里豪邁地笑起來,「打仗是男人的事,你讓我擁有了蘇赫巴獸的熊戰士,你已經為悍蛇部做了很多。好姑娘,傻女孩,你不僅是哈森的妻子,還是他孩子的母親。草原的明珠應該在赤緹湖畔策馬,這裡的黃沙不適合你,回去吧。」
朵兒蘭肩頭顫抖,她強忍著眼淚,卻還是濕了臉龐。她握住絹花,啜泣著問:「我聽到了狼王的號角,我嗅見了他的屠刀……」
阿木爾垂下大掌,蓋住了朵兒蘭的發心,說:「當我與蕭方旭一起誕生在鴻雁山的懷抱,就註定悍蛇和離北終究要分出一個勝負。我們在幾十年的戰爭里,失去了各自的兄弟,送出了各自的兒子。」
他滄桑的面容鍍上金光,餘暉太耀眼,仿佛可以與朝陽一決高下。
闃都的消息沒有回來,這意味著阿木爾不再擁有大周內部的優勢。他錯過了太多機會,沒有哈森,沒有中博補給線,悍蛇部的前途一眼可見。
「我的雄鷹飛過離北的雪峰,他的父親在新狼王的刀前也不會退讓。我們是十二部中的強部,強部,擁有俄蘇和日,只有戰死的英雄,沒有避退的孬種。」
金帳外站著巴音和老智者,老智者的雙掌滿是褶皺,他搓開枯黃的草葉,望著遠處的落日。
巴音夾著他珍貴的書,問:「老師,我們會贏嗎?」
老智者沒有作答。哈森離開時,也曾跪在茶石河水中,問他「我會贏嗎」。他掌心裡的草葉被風吹走,飄向遠方。老智者雪白的鬚髮隨風微動,他沉默地望著那輪落日,直至天穹變暗。
「狼來了。」
老智者如此說道。
勁風橫掃連綿的丘,黃沙拂在鐵甲上。年輕的狼王一手扶刀,緩緩站起身,牢牢占據著所有人的視線。落日從他背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鐵騎。猛站在蕭馳野的肩頭,銳利的目光穿透烈風,跟著主人一起釘在前方。
浪淘雪襟從後奔來,沒有停下。蕭馳野翻身上馬,猛振翅,跟隨在蕭馳野左右。蕭馳野帶起萬軍鐵蹄,踏著黃沙,猶如無邊無際的陰雲,兜著黑夜,沖襲向下。
* * *
巴音為朵兒蘭送行,他站在馬車邊,把自己珍藏的書送給了朵兒蘭。
朵兒蘭說:「我不認得大周字,你留著吧。」
巴音執意把書放在朵兒蘭膝邊,道:「送給小鷹。」
朵兒蘭蓋住肚子,馬車後的羊群叫個不停。她扶著馬車,看向成群的帳篷,說:「……今夜的月亮太亮了。」
巴音以為朵兒蘭在擔心回程的路不好走,便露出笑容,寬慰道:「俄蘇和日跟沿途的部族都打過招呼,你帶著有熊部的戰士,沒有人敢傷害你。」
朵兒蘭面容上沒有笑意,她像是正在枯萎的花。巴音猜不透她的心思,即便他成為了智者,也還是個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