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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這筆血債超過了邵成碧的一切私情,為此他能戳瞎自己的眼睛,藥壞自己的嗓子,再送出自己的兒子。他跪在佛像前痛哭,可是齊惠連不用他。

    這是齊惠連最狠也最高明的地方。

    太傅活著沒有用過邵成碧,他死了,每過一日,無用的邵成碧就痛苦一分。邵成碧被這份痛苦和愧疚鞭策著,他也同樣鞭策著風泉。風泉在縫隙里殘喘,不論他究竟是誰的棋子,齊惠連都敢把他的枷鎖賭在「父親」兩個字上。邵成碧就是風泉的鎖,不管死活。風泉在跟邵成碧訣別的那一刻,剃刀都抵在了邵成碧的頸邊,卻沒有下去手。

    薛修卓把人當作棋子,齊惠連把棋子當作人。他在昭罪寺教導沈澤川制衡權術,所有弱點都拿捏在「情」字上。

    沈澤川睜開眼,看見了正東門的盡頭。

    雨雪如簾,舊景模糊。

    齊惠連的身影似乎還站在那裡,他高舉著雙臂,拉扯著鎖鏈,在最後的仰頭吶喊里不肯回頭看沈澤川一眼。

    蘭舟啊。

    不要怕。

    沈澤川閉上眼,再睜開,風踏霜衣猛然前奔,袖袍在霜雪的扑打里dang開,帶動兩側的疾風。他就像陰雲里即將歸鞘的寒鋒,勢必要在此刻捅穿天地。

    得道者,天經地義!

    暴雷仿佛是貼著頭皮炸響,羅牧已經失去了對雜軍的控制,他在亂軍里倉皇后退,對朝臣們喊道:「……軍變了!」

    雨雪迷眼,薛修卓站不穩,他與一眾朝臣站在城牆上,看沈澤川匹馬當先,守備軍士氣高漲,追隨那白衣前進,勢不可擋!南側門的禁軍與都軍相遇,他們對於闃都的巷道走向比都軍更了解,在此巷戰絕無敵手。

    血噴濺在牆壁,酒旗雜攤跟著廝殺翻滾在地。

    沈澤川驅馬進入通道,就如同他所想的那般,從正面踏開了闃都的大門。側旁的費盛高舉中博旗,守備軍冒著牆頭箭雨紛紛過境。

    「城破了——!」太學門前傳出一聲悽厲地哭喊,接著數千學子在飛迸的冰碴子裡齊聲大哭。

    孔湫蹣跚前行,扶著牆垛哭道:「大周百年國祚啊……」

    菩提山巔的銅鐘「哐當」撞響,悠長的鐘聲dang起風浪,驚飛層雲重疊間的鳥雀。城門轟然倒下,無數檄文翻飛在空中。

    薛修卓兩頰濕冷,他仰頭看著陰雲,一直以來施加於兩肩的重擔,隨著城門的倒塌,一併灰飛煙滅。他抬手抹掉面頰的雨水,聽見了四起的啼哭聲。

    到頭了。

    薛修卓的眼眸宛如死寂的潭水,他沉默地扔掉了腰牌,那鐫刻著李氏金輝的腰牌掉在地上,被經過的馬蹄踏斷,分跌在泥窪中。

    澹臺虎頂著彎刀,把對方推得向後退,腳步凌亂。他猛地掄刀斜劈,刃口蹭著彎刀將對方的手指削斷。澹臺虎踹翻對方,揮刀為沈澤川破開血路,聲嘶力竭:「殺敵!」

    * * *

    喬天涯的劍刃抵在指腹,殿外的雨還在下,風卻停了。白紗都垂落在地,他腳下的小水窪倒映著點點鋒芒。

    風泉抬指,推倒了最後那盞燈。他袖口蹭著微亮的火光,說:「你做沈澤川的刀,要殺我。」

    喬天涯那縷額發垂下來,擋住了他的眼睛。

    風泉不知是哭是笑,藏在黑暗裡肩頭聳動,輕輕拍打著手掌。

    水珠沿著發縷,滴答在喬天涯的鼻樑。他的劍快到瞬息出鞘,在雪光乍亮的時候發出鐵器碰撞的「砰」聲,擊掉了飛擲而來的鐵針。

    衣帽官人立在白紗後面,抬臂扯掉了頭上的帽子。明理堂內只有風泉的「咯咯」聲,無聲無息出現的衣帽官人如同鬼魅,跟喬天涯隔著白紗對視。

    水珠發出輕「啪」的掉落聲。

    喬天涯的身形就像勃然暴怒的豹子,已經彈躍而起。他所有的不甘都化在劍鋒中,削破白紗,刺得衣帽官人飛步後退。

    衣帽官人窄袖藏鋒,抬指間數道銀線齊發,在喬天涯避閃時釘在朱柱上,緊接著點地凌空翻,借著銀線身輕如燕。

    燈油淌在地上,火舌舔舐地板,追著風泉的袖袍燒了起來。

    * * *

    即便守備軍不殺百姓,百姓也在混亂里四處奔逃。街頭太亂了,澹臺虎推搡著百姓,生怕蠍子渾水摸魚。

    「驅散百姓!」澹臺虎掌心都是血,滑膩膩的握不住刀。

    但是來不及,堵塞在街道上的百姓撞進蠍子的隊列,天這麼黑,他們難以分辨對方究竟是誰。蠍子持著彎刀殺人,提起腦袋,操著一口流利的大周話:「府君說,屠盡闃都!」

    費盛打起火把,在疾馳里呼喊:「邊沙禿子混入城中,羅牧的雜軍實為亂賊!不想死的就快跑!」

    道中驚慌的百姓哪裡聽得見費盛的聲音,他們擁擠在蠍子前,在死人以後,又掉頭蜂擁向守備軍。這大街不夠寬敞,後邊還堵著倒地的撞車,守備軍被人群沖亂了陣型。

    蠍子沒穿甲,他們混在亂跑的百姓中,經過守備軍時冷不丁地就是一刺,前頭猝不及防的守備軍當即倒了十幾個。

    「中博叛黨殺人了!」

    狼狽逃命的百姓掩面大哭,進退維谷,在重影層疊里錯把蠍子當作守備軍,誤以為自己已經進了守備軍的包圍,一時間哭聲震天。

    棘手!

    費盛掉轉馬頭,回到沈澤川身邊,說:「主子,這可怎麼辦?幾條大道都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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