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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沈澤川沒有回話,只見牆頭的強弩猛然爆射出箭雨。風踏霜衣不安地踏蹄,雨聲催促,費盛的耳朵忽然一動,緊接著神色一變,幾乎是從馬背上滾身而下,蹬著守備軍的盾牌躍身凌起,喝道:「主子當心!」

    沈澤川面前無遮擋,費盛眼看來不及,突見沈澤川在雨間「唰」地打開摺扇,硬是擋了一下。但是竹身太脆,下一瞬就「噼啪」地斷裂了。

    然而這一下已經足夠了!

    費盛拔不了刀,空手握住那支銳箭,在轉瞬間穩穩落地。

    「你知道嗎?」風泉豎起食指,點在身前,「最聰明的人也是最愚蠢的人,我看他們相互軋斗太辛苦,於是在這裡為他們構建擂台。」

    風泉蒙蔽了齊惠連,欺騙了薛修卓,玩弄了阿木爾,讓這些才絕艷艷的下棋者都在陰溝里翻了船。他的詭道遁於無形間,成為不露痕跡的利刃。

    他不受任何人的操控。

    「由我來投擲骰子,」風泉打開雙臂,在空無他人的明理堂里輕笑,「今日誰能活著踏入王宮大門,誰就是這場局的勝者。」

    「操他娘……」澹臺虎已經看到了屍體上的文身,他抬頭,看向前方密密麻麻的雜軍,頭皮發麻,啐了口唾沫,「……這批雜軍全是蠍子!」

    第280章 放逐

    蕭馳野睡醒了。

    他把雙臂枕得發麻, 睜開眼盯了會兒帳篷, 覺得自己夢到了闃都的大雨。

    陸廣白掀簾而入,在門口用巾帕抹著脖頸間的濕汗, 說:「巡察的鷹在靠東的地方發現了獵隼, 骨津在那裡找到了馬隊經過的痕跡, 是胡鹿部的押運隊。」他把巾帕擱回銅盆里淘洗,「阿木爾不肯受降, 這是要背水一戰。」

    蕭馳野翻身而起, 屈腿架著一隻胳臂,說:「臨近冬天, 胡鹿部不能放羊, 這是他們最後的糧食。」

    「阿木爾執意不出來, 是在養精蓄銳,看穿了你想守株待兔的心思。」陸廣白把巾帕搭好,「他在拖延時間。」

    胡鹿部為了供應哈森,傾盡全族之力, 現在供應阿木爾的糧食都是全族口糧, 想要挺過這個嚴冬, 他們必須屠宰自己的牛羊。阿木爾是強弩末矢,他還在等待什麼?

    帳篷門口的帘子卷了上去,蕭馳野站起身,微微屈身,鑽出帳篷。他眺望著無垠的沙丘,猛從旗杆上飛下來, 落到蕭馳野抬起的右臂上。

    「阿木爾是個好將軍,」蕭馳野說,「但他更是個好政客。」

    阿木爾擅長牽制,他開闢南北戰場、組建黑白蠍子都是為了更好的牽制。他老了,不能再像哈森那樣驍勇戰場,但是這不意味著他面對蕭馳野束手無策。他如今大勢已去,能讓蕭馳野退兵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先擊潰蕭馳野的後盾沈澤川。

    蕭馳野眼神犀利,回頭看著陸廣白說:「他在等闃都的消息。」

    * * *

    澹臺虎這一聲像是捅了馬蜂窩,還沒有避閃,就被彈出的彎刀削掉了髮髻。烏髮「嘩」地散開,短了一大截,中間險些禿掉!

    「狗日的,」澹臺虎抓起把短髮,「里通外合,真正賣國的雜種在這裡!」

    雨珠隨著刀鋒飛濺而起,無數軍士橫刀撞上去,在通道內抵著相互的鎧甲,卯足勁前突。雜軍們極少數帶著彎刀,這兵器太醒目,他們更多的人選擇在佩刀側旁帶棱刺。

    「城門已破,」沈澤川當機立斷,「啪」地收起摺扇,「告訴神威,闃都內藏著邊沙人,我們不進也得進了。」

    費盛不敢耽擱,扔掉銳箭,在翻身上馬的同時對下屬指向來路,喊道:「傳府君令——」

    岑愈帶著學生還沒有回到闃都城內,就見前方有人策馬疾行,沖入營地,朝著軍帳高喊著:「闃都內藏邊沙騎兵,萬人性命皆在瞬息之間,高仲雄聽命!」

    高仲雄猛然推開雜亂的紙張,握起了筆,在暴雨聲催中蘸著墨,靜氣凝神。

    「天助府君,」姚溫玉臨窗咳嗽,在輕喘里撐著身體,對高仲雄說,「闃都此舉無異於自戕,沈衛國賊之名今日可以彈冠讓賢了。神威,府君是要你告訴天下人,內患在闃都。」

    蠍子來得太妙了,就像先前貿然動兵的邵成碧一樣,給了沈澤川足夠的理由。守備軍攻入城內不能殺生,想要擺平數萬雜軍很是棘手,可是這些雜軍一旦變成了蠍子,就是外敵!

    「外敵當前,國門已破,有道之主策馬而來,這是天命!」姚溫玉掩住口,在咳聲里嗆了幾回,最終扶著床沿,勉強笑出聲,「棋入朝局身不由己,太傅了得,風泉這把弒君刀,我們接穩了。」他抬起潮濕的眼眸,看著大雨,沙啞地說,「薛延清敗了!」

    薛修卓在暴雨里勝一局,殺掉了齊惠連,驅趕了姚溫玉,逼死了海良宜,可他也同樣受制於棋子,陸廣白反叛,蕭馳野歸群,沈澤川定博,所謂的算無遺策皆是假象,他是被自己逼到了絕處!他費盡心思找蠍子,豈料蠍子就在他身邊。

    齊惠連在陰溝里翻過船,風泉不明白,聰明人絕不會重蹈覆轍。太子敗在了叛徒身上,齊惠連斷然不會讓沈澤川再敗在內鬼身上。東宮僚屬那麼多,齊惠連為什麼偏偏要選擇邵、喬兩家?

    因為太愧疚了。

    比起從始至終都在為了東宮傾盡全力的其他人,邵成碧就是那個「死結」。他隸屬兵部沒有做過壞事,只是因為太重感情亂了公私。他為了保全喬氏委曲求全,但是喬康海仍然死了。他背叛了東宮舊主,卻沒有救回任何人,連同自己的兒子都丟了。這僅僅是個開始,中博兵敗案爆發的那一刻,邵成碧就畫地為牢,成為了「良心」這兩個字永生永世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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