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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李劍霆凝視著薛修卓,在那片刻的寂靜里,眼神古怪。她安撫般的說:「那是自然,朕也不忍讓先生受此辛苦。江萬霄尚無消息,此次就由內閣擇選學生去吧。」
雨珠敲打著房檐,那沙沙的聲音促生了其他東西。
「你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那夜李劍霆如此問風泉。
風泉跪在深不可測的黑影中,緩聲答道:「奴婢原本是晉城官家子,罪臣邵成碧乃是臣的舅舅。當年奴婢母家受其連累,流放到中博,奴婢正是在中博出生的。後來延清大人尋遍舊臣,救奴婢於水火間,把奴婢帶回闃都。」他抬起頭,用怯弱無助的語氣說著,「奴婢與舅舅情同父子,願為舅舅冤案投身宮中,受延清大人親指,在宮中侍奉兩帝一後……到皇上,最為謹慎。」
咸德,天琛,太后,全部死於權爭。其中天琛帝李建恆最為蹊蹺,慕如行刺在薛府里不是秘密,薛修卓至今不肯換掉風泉,仍然要用他侍奉李劍霆。
「你把我的起居瑣事全部呈報給他,」李劍霆俯身過來,「薛延清盯著我,是怕我做不好皇帝嗎?」
風泉不敢答。
李劍霆盯著他半晌,說:「慕如刺殺李建恆,究竟是韓丞的命令,還是薛修卓的命令?」
風泉想要避開李劍霆的目光,李劍霆卻猛地捏住風泉的下巴,在迫近時說:「從我入宮起,他就在看著我……」李劍霆忽地一笑,嘲弄道,「不怪他敢做孤臣,帝王性命皆繫於他股掌間啊。」
薛修卓捨得。
他連自己都捨得,自然也捨得別人。
「邵成碧想翻舊案,」李劍霆鬆開風泉,冷冷地說,「只有朕可以。」
* * *
戚時雨橫在床榻,一副不堪病氣消磨的模樣。他頭髮白了許多,已經看不出當年策馬闃都紅袖招的瀟灑。他唇邊淌著津液,戚竹音用帕子給擦掉了。
「江,」戚時雨講話喘息,「江萬霄要到,到了,你跟他,他談,我們出兵去,去闃都。」
戚竹音挽著袖子,露出手臂,在床邊的銅盆里淘洗帕子,說:「再看吧。」
戚時雨胸口起伏不定,他轉動著眼珠子,道:「保駕,保駕功定,你就是,是盛胤年的……」
「兩境三州都反了,」戚竹音認真地洗帕子,「盛胤帝還能坐多久?靠著她那一萬都軍,連闃都的大門都出不去。」
「戚竹,竹音!」戚時雨驟然拔高聲音,「不孝女!」
戚竹音擰帕子,沒有作聲。
戚時雨淚濕雙鬢,嘴唇顫動,哽咽道:「你壞我,壞我戚氏,你日後連,連祖墳都進不去。」
窗口的斜陽曬著戚竹音的背部,她專心地晾帕子,像是沒有聽見。
「倘若沈,沈澤川敗了,」戚時雨含恨淚流,「你一人可,可抵戚氏滿門嗎?天下人,都,都恨你。你偽造我,我的口信,你啊……」
戚竹音把帕子撫平,在窗格的疏影里側過頭,望著那層層疊疊的花木。她有片刻的寂靜,說:「倘若沈澤川敗了,你就把我偽造口信、脅迫庶兄代筆的事情告到闃都,孔泊然是個聰明人,寧可殺我一個,也會保你老帥不死。」
戚時雨給闃都的口信是假的,那是戚竹音橫刀讓庶兄寫出來的東西。但是戚時雨真的沒辦法嗎?他這是默許,想要給戚氏一條後路。如若沈澤川兵敗,戚時雨寧肯交出戚竹音來換全族性命。
當戚竹音決意不出兵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不再是戚家女。戚時雨給的自由都止於戚氏,戚竹音若不能再為戚氏謀得榮耀,那麼她與她的那些廢物庶兄弟就沒有不同。
戚竹音沒有待久,她晾好巾帕,就退出房門。檐下候著幾個庶兄弟,皆不敢抬頭看她。她接過戚尾遞來的誅鳩,也對他們視而不見。
戚尾跟著戚竹音出院子,小聲說:「江大人該到了。」
戚竹音問:「大夫人準備妥當了嗎?」
戚尾張開口,卻沒有說話。戚竹音隨著他的目光轉過頭,看見紅纓撩起帘子,花香漪正提著裙擺下轎子。她也不知道哪兒想茬了,越過紅纓,把手臂借給了花香漪。
花香漪的白花清香撲鼻,她搭著纖掌,在落地後才察覺是戚竹音。
戚竹音想說點什麼,便隨口道:「呦……」她最近有些疲憊,看著花香漪,「花挺好看的。」
側旁的紅纓掩唇輕咳,花香漪粉頰微紅,手指鬆開,原本想要挪開手,不知怎麼改了主意,就搭著戚竹音,說:「茶亭準備妥當,稍後就請萬霄到那裡落腳。中間架有屏風,萬霄夫人可以在此小歇,正好讓既然給瞧瞧。」
「你是夫人,自然由你安排。」戚竹音說,「江青山在厥西就是張利口,你與他對談不要吃虧的好。無論如何,兵馬大權尚在我手中,除非殺掉我,否則縱使他巧舌如簧,闃都也救不了。」
花香漪繡鞋露出點尖翹,她撫好裙皺,對戚竹音含笑道:「我有辦法。」
* * *
沈澤川用手抓了把丹城餘糧,再看向糧倉陳設,說:「糧倉經年失修,如今天將入冬,連日陰雨,糧食不能繼續放在這裡,要發潮生霉。」
費盛收攏著油傘,答道:「先生們也是這個意思,但是眼下時候不好,主子,若是貿然動糧,引起城中百姓猜疑,那咱們這些日子的功夫就白費了。」
敦州守備軍駐紮進來不到半月,吃睡反倒比在城外更加拘謹,好在沈澤川糧食充裕,沒有餓了士兵們的肚子,底下雖有私怨,卻沒有出事。丹城的百姓往西跑了不少,正堵住了沈澤川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