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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蕭馳野轉開話題,道:「如今蒙駱部留在這裡,漠三川往東就只剩胡鹿部在供應阿木爾糧食。朵兒蘭替阿木爾帶回了有熊部剩餘的戰士,這表明阿木爾的精銳已經不多了。」
胡和魯、阿赤、卓力還有哈森,阿木爾的先鋒、突襲、近衛以及大將全部陣亡,他手上的六部在蕭馳野東進後就惶惶不安。現在蒙駱部為保性命甘願結盟,阿木爾的金帳就在漠腹地。
蕭馳野想要一戰定勝負。
哈森死後,邊沙退兵,按照大周慣例,是不會再追出茶石河防線。但是對於蕭馳野而言,別人或許可以留下,唯獨阿木爾不行。
作為大漠裡差點成為十二部大君的男人,阿木爾是能跟蕭方旭決勝負的梟雄,他比哈森更加危險的地方在於他同時具備了政治手段。他不僅僅想打勝仗,那是他交給別人做的事情,他用二十年苦心營造了一場王朝崩裂。只要給他喘息的機會,讓他活下去,他就有新的計劃,手段只會更加老練並且難以發現。
這個男人必須死,否則蕭馳野輾轉難眠。
* * *
阿木爾盤踞在王座,他的金帳沒有合攏帘子,月亮透過空隙,照在他的腳下。他孤獨地坐在這裡,望著月亮下的連綿沙丘。
「很多年前,」阿木爾沉聲說,「我曾率兵深入,在鴻雁山下遇見了蕭方旭,那時他還是個沒有姓名的小兵。我把他視為一生的對手,我贏過他很多次,也敗給過他很多次。」
那位替哈森祈禱的蒼老智者坐在金帳的角落裡,把手中的枯枝跌在膝前的毯子裡,用顫抖的聲音緩慢地說:「你打敗了他。」
阿木爾在月光的餘輝里閉上了雙眼,他這張臉甚至看不出老態,威嚴得像是剛坐上這個位置。他說:「是我的兒子殺了他。」
「他的兒子殺了你的兒子,」智者喘息難平,伏在毛毯上,緩了片刻,推開那些枯枝,「但你還有孫子,朵兒蘭能為哈森生下健康強壯的孩子。這場仗,我們沒有輸。」
阿木爾扶著王座的把手,仿佛是困在這裡的獸。他眼珠轉動,最終睜開雙眼,看著那毫無變化的沙丘,道:「我出兵落霞關時,你也這樣告訴我。我們走出大漠,尋找著能夠生存的土地,可這些年,仗沒有停過,死的人越來越多。大周就像已經腐朽的樹,天神的眷顧卻遲遲沒有偏向我們。離北失去了蕭方旭,很快就得到了新的狼王。我聽見他捶著戰鼓走向我的金帳,他遠比蕭方旭更加年輕,也更加強壯。」
「你是神賜予大漠的最後曙光,」智者攥起那些枯枝,堅定地說,「我將看著你留下這匹狼。」
阿木爾離開王座,他站起來,沿著月亮的痕跡,說:「該讓蠍子動起來了。」
* * *
衣帽官人替風泉把大襖和帽子都綑紮得當,取下攢竹上的紙花,風泉用紙花擦著手,聽對方說話。
衣帽官人手腳利落,半隱於黑暗,說道:「中博必須敗在闃都門前,只有殺掉沈澤川,讓王朝得以繼續殘喘,遠在東方的太陽才能照常升起。」
「沈澤川在敦、端兩州屢次涉險,」風泉看衣帽官人扎「一把蓮」,幽幽地說,「你們擁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殺掉他,卻沒有辦到呢。」
「他遠比想像中更加強悍,」衣帽官人替風泉收拾蠍子,他跪在地上,卻抬起了眼眸,盯著風泉說,「你早就知道的。」
風泉俯身,一字一句地說:「無用的是你們。」
燈燭幽燃,值班房內寂靜片刻。
「早在兩年前,我就說過不要擅自行動,可你們仍然把疫病傳入闃都,給了沈澤川升官的機會。」風泉聲音陰鬱,「阿木爾自以為洞悉全局,其實他什麼都看不到。」
衣帽官人忽然挺身,他抬手拍在風泉的腿上,掌心裡握著根細長的耳勺。那尖銳、突兀的東西抵在風泉的腿部,昭示著必要時刻,它也能一擊致命。
「冷靜點,」衣帽官人擁有偏於棕色的瞳孔,「那場疫病也給了慕如機會……薛修卓如此信任你,正是從那時候你能表露忠心開始。你此刻已經站在了中心,大周的皇帝就在你咫尺,打完這場仗,你就自由了。」
風泉過於冷漠的眼睛看著衣帽官人,對衣帽官人的謊言隻字不信。他從離開闃都那天起,就被裝進了匣子裡,註定一生都逃不出去。
「你愚蠢的父親死了,你原本可以制止他,但你沒有那麼做。」衣帽官人收起耳勺,「我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你懂嗎?」
風泉蒼白的面容在燈影里有些病態,他說:「他不是蠍子,沒人能操控他。他早就瘋了,心甘情願為別人而死,我只是送送他。」
「你讓他帶走了火銃。」
「他既然想死,」風泉眼皮突跳,他神色不變,撥開衣帽官人的手,道:「那批假貨給他不正好。」
「你說得對,邵成碧是個瘋子,他日夜守在昭罪寺,在家裡燒香拜佛乞求原諒,讓他死是全了他的心愿,你是個好兒子。」衣帽官人收拾好袍子,站起身,說:「你該吃藥了。」
第275章 賭局
十一月的闃都陰雨連綿, 各面城牆都布滿了守城器械, 都軍沒有跟羅牧帶來的茶州雜兵混在一起,大家涇渭分明。
羅牧回到闃都, 不再是幾年前低眉順眼的模樣, 他此刻是闃都的仰仗, 進城時陳珍親自來迎。他換了身簇新的官袍,跟陳珍站在城牆上, 眺望丹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