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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遠在丹城的沈澤川小聲打了個噴嚏,紀綱在外間端著藥喊:「川兒,按時吃藥。這天說變就變,稍有不注意,就要咳上了。」
蕭馳野捏著巴雅爾敬來的酒,他是海量,路上小飲都是馬上行,在家無敵手。此時卻像是醉了,沒有上回來跟巴雅爾談話時那樣嚴肅。
這讓巴雅爾覺得有機可趁,他抬臂示意蕭馳野往右邊看,他的小女兒蒙著層薄面紗,垂首含羞似的坐在那裡。巴雅爾自信大周沒有這樣的女孩兒,他說:「我的烏雅很乖巧,她可以像妹妹一樣照顧大夫人。」
陸廣白用匕首割著牛肉,聞言瞟了眼蕭馳野,說:「我們府——大夫人家中無兄弟,若真有個妹妹,我看也挺好。」
蕭馳野沿著巴雅爾的手臂看過去,那女孩兒把頭垂得更低。
巴雅爾便說:「烏雅,過來給頭狼敬杯酒吧。」
烏雅站起身,她腰間墜著繁瑣的裝飾,在行走間「叮噹」響。可是蕭馳野卻跑神了,他想到還在敦州的時候,有一回「教訓」蘭舟,也在蘭舟的腳踝上墜著銀鈴,dang起來不僅叮噹響,還有蘭舟潮濕混亂的喘息。
烏雅已經到了蕭馳野跟前,她身攜異香,在俯身時露出白頸。
蘭舟的脖頸淋在雨里、泡在水裡、浸在汗里最好看,弧度優美,隨著被擒住的身體而上仰、下垂……蕭馳野很想沈澤川,這一刻尤其明顯。
烏雅倒滿酒,傾身奉向蕭馳野。她長睫抬動,在看著蕭馳野時露出憎惡。那腰間的金鍊「嘩啦」震響,少女的纖掌下翻出匕首,借著敬酒的動作直取蕭馳野咽喉。
變生肘腋,晨陽尚未反應,骨津已經聽出不好,他一步跨出,失聲道:「二爺——!」
金樽「砰」地砸在桌面,酒水迸濺。蕭馳野連碰都沒有碰烏雅,靠著臂縛架住匕首,下一刻矮桌翻倒,烏雅跟著滾了出去。她的匕首已然脫手,落在蕭馳野掌間。巴雅爾還沒有回過神,蕭馳野就站了起來,把那匕首倏地釘在巴雅爾的桌面上。
巴雅爾險些被扎到手指,驚得倉皇變色,猛地癱坐在地。
蕭馳野擦拭著臂縛上的酒水,眼眸中一片清醒,冷聲道:「我真心實意地來交朋友,蒙駱部卻是口蜜腹劍的鼠輩。」
席間的眾將霍然而起,內外三層的鐵騎頓時「唰」地亮出刀,赤紅的胡桐林間滿是雪光。氣氛驟變,劍拔弩張。
「不!」巴雅爾沒有料到烏雅會貿然行刺,他連忙說,「這絕非是我屬意,還請頭狼不要動怒!」他爬起身,朝著烏雅跺腳,恨道,「我養你十餘年,你卻犯下這等大錯!」
烏雅的面紗掉了,她撐著身,對巴雅爾啐了口,說:「你背叛俄蘇和日,把我送給哈森的仇敵,你不配做我父——」
巴雅爾勃然大怒,不等烏雅說完,上前一巴掌把烏雅扇到在地,用邊沙話說:「摁住她!」說罷回過身,乞求蕭馳野,「她受了阿木爾的蠱惑,早已迷失了心智,不算是我的女兒,我願意為頭狼殺掉她,還請頭狼不要因此遷怒蒙駱部!」
蕭馳野毫不動色。
離北鐵騎就包圍著蒙駱部,巴雅爾的精銳都在外圍,真的硬拼起來,這點人根本攔不住全副武裝的鐵騎衝鋒。巴雅爾早就沒有再談條件的立場,他只能抽出左右近衛的刀,對著烏雅高舉起來。
蒼月高懸,漠三川的獵隼正在孤獨地盤旋。胡桐突兀的枝葉斜插入月,風吹動離北狼旗。巴雅爾舉著刀,遲遲下不去手。他的山羊鬍子抖動片刻,在烏雅的抽泣聲中,還是扔下了刀,轉身跪倒在蕭馳野身前。
蕭馳野繫緊臂縛,背後的晨陽來替他搭氅衣。他垂眸看著巴雅爾,扶著腰側的狼戾刀。
「我只剩這一個女兒了,」巴雅爾老淚縱橫,「我想把她許配給強大的離北狼王,是因為我們蒙駱部常年在此受其他部族掠奪,阿木爾老了,誰能保我們周全……」
「把你那五百匹駱駝收回去,」蕭馳野轉身離去,「留著給蒙駱部自己的互市用吧。」
蕭馳野走了幾步,又側頭看烏雅。夜風吹動蕭馳野掉在肩側的小辮兒,他抬手拔出匕首,扔到烏雅身前。
「今夜蒙駱部全族的性命,是你送給我的。」
烏雅面色煞白,身上的異香都散盡了,她掩面啼哭。
巴雅爾伏地高喊著:「蒙駱部願隨狼王叱吒大漠……」
蕭馳野打了聲口哨,猛落到他的肩臂。他看向前方,漠三川的入口已然打開,月光鋪就的狹道通往他的目的地。在他身後,離北狼旗代替了大漠的虹鷹旗。
* * *
「你怎麼猜到烏雅要行刺?」陸廣白隨蕭馳野離開時問道。
「你說巴雅爾想把她嫁給哈森,」蕭馳野翻身上馬,在勒馬時停頓須臾,「我猜那是烏雅自己的意思。巴雅爾這麼想把她嫁給我,無非是她已經瞧不上這片大漠裡的男孩兒。」
「我還疑心你醉了,」陸廣白跟著上了自己的馬,「哥哥心都懸起來了,就怕你一時糊塗。你說我回去,面對府君是直言不諱呢,還是裝不知道呢。」
「糊塗是不會糊塗的,」這天底下還有誰能跟沈蘭舟比?蕭馳野掉轉馬頭,這會兒讓風吹散了熱,酒勁都壓下去了。他看向陸廣白,正經地說:「酒和香都沒用,我清醒著呢。」
陸廣白見他一本正經,事事周全,就信以為真,哪知道蕭馳野適才不正經地滿腦子都是沈蘭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