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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許愈立刻勸道:「總督, 事不宜遲,速戰速決!」
「你們要兵戎相見,我們卻慈心相待。」邵成碧握住刀柄,「擒賊擒王,殺了澹臺虎,今夜就能不戰而勝。」
音落都軍已經蜂擁而入, 守備軍無力抵抗,只能狼狽逃竄。余小再眼看澹臺虎孤掌難鳴,就要身陷重圍,忽聽營外傳來幾聲鷓鴣叫。
鷓鴣?
中博哪來的鷓鴣?
說時遲那時快,在邵成碧拔出新刀的瞬間,余小再抱頭喊道:「老虎,滾一遭!」
澹臺虎原本不想滾的,但是他準備前突的那一刻膝彎忽然一痛,整個身體跟著「撲通」地栽了下去。他面部朝地,還沒趴穩,就聽側旁的軍帳轟然坍塌,把跟前的都軍砸了個正著。
投石機!
澹臺虎下意識以為是邊沙騎兵來了,然而他轉念一想,面露喜色,道:「禁軍!」
許愈借著火光,看營地東側湧出士兵,不禁暗道聲糟了。營外的火光頓時大盛,禁軍把茨州軍備庫里的投石機都帶上了。他們等待良久,便是要在今夜順理成章地打都軍。轉瞬間局勢顛倒,邵成碧欲退兵,可是後方退路已經被截斷了。許愈對邵成碧說:「總督,我等中計了!」
坍塌的軍帳撞翻了火把,火星猛然高躥起來。都軍的輕騎只有幾百人,在倉皇后退的時候正撞到繞背摸來的禁軍。
澹臺虎一見禁軍,便如同見了親娘,撐著身就站起來,高興道:「他娘的喬天涯!」
邵成碧聽見這個名字,在火光里回頭,微鬆散的髮髻落下幾縷白髮,擋住了他的瞎眼。他隱約隆起的背部並不魁偉,在夜色里像座突兀的斜山。
「邵伯。」喬天涯握刀的手下滑,放在了不輕易拔出的劍柄上,停頓片刻,「——師父。」
剎那間浮現的前塵,又剎那間消融於長夜。喬天涯四歲拜在邵成碧門下,他離開闃都的這把劍,也是邵成碧所贈。
邵成碧沒有劍,他緩緩抽出了那把嶄新的刀,看著喬天涯沙啞地說:「逆賊當誅。」
* * *
霍凌雲疾馳在星野,他穿過莽莽萋草,奔赴向燈州。在城下舉起腰牌,喝道:「開門!」
燈州吊門轟然砸下,霍凌雲奔過通道,翻身下馬,隨即疾步上城牆。他奪過側旁的火把,驅開眼前的黑暗,在粗喘中照著前方。天妃闕隆起的山巒沉寂於漆夜,急報里說的啟東守備軍不見蹤影。
霍凌雲問守城將:「狼煙臺可有動靜?」
守城將答道:「一切如故。」
霍凌雲背部在路上跑濕了,他擦了把臉上的汗,將火把還給守城將,說:「嚴加戒備。」
* * *
陰雲蔽月,星子凋零,好物轉瞬即逝。刀劍碰撞間火星迸濺,邵成碧翻墜下馬的那一刻勝負既分,他的刀斷了,跟喬天涯的師徒情誼也斷了。營地被坍塌壓倒的火把點燃,都軍的腳步聲凌亂,他們根本不是擅長步戰的禁軍的對手。
邵成碧也不是喬天涯的對手。
喬天涯跟邵成碧只有幾步之遙,他的劍在火光里歸鞘,側過的身體被混亂交疊的虛影覆蓋,恍惚間,竟跟適才拔刀的邵成碧有些神似。
「此戰必敗,」喬天涯在「噼啪」的燃燒聲里輕輕地說,「師父不是來討伐我的。」
邵成碧掩著胸口,殘喘難續。他蒼白的嘴唇翕動:「我這般老……再也不復當年勇……我來見見你……你父親做了錯事……」邵成碧努力睜大眼睛,望著模糊的天幕,「……我也做了錯事……這一仗……我替你父親……還了場債……沈……不負太傅所……言……」
喬天涯看向邵成碧。
邵成碧卻不肯看喬天涯,他沙啞的聲音像是破了的鼓,在彌留之際,喃喃道:「喬松月,好兒郎。」
喬天涯握緊了劍柄,在漫天飛灰站立不動,任憑灰塵落身,滿肩狼狽。他到邵家拜師的那天,邵成碧曾拍著他的發頂,說著這句「喬松月,好兒郎」。
那頭澹臺虎拖著身體,沖喬天涯打了聲口哨,把剛剛繳獲的銅火銃扔了過來。
「除了輕騎配備的那十幾把,」澹臺虎神色古怪,「其餘的全是壞的。」
* * *
戚竹音站在天妃闕的烽火台前,俯瞰蜿蜒的山脈。這夜就像是上漲的潮,不僅困住了她,也困住了啟東。她曾經無數次獨自站在這裡,守望五郡。
戚尾見她背影孤寂,不禁喚道:「大帥……」
戚竹音在這聲呼喚里,想到了臨行前跟花香漪的對談。
花香漪端坐在對面,她鬢邊的白花掩在鴉色間,就像是浮開在澄澈的水面,不如人顯眼,卻為人添足了韻采。她煮著茶,說:「闃都催得這樣急,看來成敗就此一舉了。」
戚竹音看她弄茶,女兒家的縴手扶著砂壺。奇怪的是,只要花香漪在,外邊的紛爭仿佛就消失了,她總能讓戚竹音想起點胭脂的樂趣。
「我見你整軍待發,便想再與你喝杯茶。」
「送行茶?」戚竹音問道。
沸水澆在茶葉上,細流瀰漫出裊娜白氣。
花香漪說:「挽留茶。」
氣氛微凝,戚竹音撐著膝側,有起身的意思。
「大帥出兵,是想阻擋沈澤川西進,讓他待在中博,不要與李氏相爭。可是我看大帥此舉,不過是掩耳盜鈴,既無益於百姓,」花香漪把茶輕推到小案的另一頭,看著戚竹音,「也背離了大帥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