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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沈澤川看到底下,蕭馳野拿炭塗了張黑黢黢的星夜圖。沈澤川把短短几行字反覆看了良久,燭光照窗花,茨州的夜還算涼爽,茶石河以東卻已經入秋。漠三川都是貧瘠荒灘,風沙粗糙,不知道蕭馳野回來的時候會不會瘦。
沈澤川有千言萬語,都化在了那句「想你」。
蕭馳野的家信後面還有封蓋著帥印的公箋,沈澤川打開,發現是陸廣白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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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馬蹄破寂靜,寒夜未醒,勒馬的人就出示了自己的腰牌,沖守營的兵喊道:「急遞鋪火牌,速速開門,我要見東烈王!」
戚竹音披衣時已有預感,她掀簾出來,就著沽藍天色,看到了急遞鋪的符驗。她說:「軍報?」
「軍報!」急遞鋪的官員翻身下馬,跪地行禮,高聲說,「兵部特批,要東烈王戚竹音即刻出兵燈州,討伐中博亂黨!」
戚竹音唇線微抿,沒有立刻回答。
急遞鋪的官員隨即站起來,抬高火牌,道:「聖命特授,皇上欽點東烈王出兵!」
「四萬都軍就在丹城,」戚竹音說,「邵成碧為何不動?天妃闕是大周的天險關要,我的兵越一次,就要耗費數萬軍餉。」
「內閣已經批覆兵部,啟東軍餉不日就到。」官員生著張容長臉,原是邵成碧麾下舊部,特地來要戚竹音出兵的。他不卑不亢,繼續說:「逆臣亂黨的野心昭然若揭,總督駐兵丹城實為守衛闃都。沈氏賊子此刻傾兵茨州,背部空虛,只要東烈王出兵,即可與總督前後夾擊,圍殲亂黨。」
戚竹音不應。
官員迫近一步,他腰間佩戴著御賜黃帶,還佩戴著御賜名刀。戚尾頓時跨出來,擋在戚竹音身前,呵斥:「見王卸刀!」
「我的刀是天子賞賜。」官員分毫不懼,冷冷地說,「亂黨脅迫闃都,已經逼到御駕前方,東烈王為何不肯出兵勤王?」他猛地扯下黃帶,「戚氏受命於天子調令,乃是大周臣。戚竹音,為何不應?!」
戚尾已經動怒,道:「吾王尊諱,豈是你能直呼的!」
官員昂然不諱:「江山社稷危在旦夕!東烈王不出兵,大周即亡,到時候王非王,臣非臣,你我都不過是個亡國奴,哪有尊卑!」
戚尾氣極:「拿下——」
「退下!」戚竹音忽然抬手,她肩頭的氅衣落地,露出裡邊的常服和腰側的誅鳩。她道:「牌子留下吧,本王知道了。」
官員在劍拔弩張的氣氛里拿過火牌,雙手呈遞到戚竹音的手中,再度行禮,沉聲說:「下官在丹城等著東烈王大捷。」
說罷轉身上馬,甚至不喝一口水,立即策馬回程。
「此人實在無禮!」戚尾追了兩步,回頭對戚竹音說,「大帥何必忍讓,眼下可是闃都求著咱們出兵!」
「這是個好官,臨危不亂,處變不驚,你得學學。」戚竹音翻看著火牌,「養馬練兵待今日,吃下去的飯都要還。」
「那咱們真的去?」戚尾緊跟著戚竹音,「二爺遠征,現在打中博,就是趁人之危啊。」
「打仗還有趁人之危?」戚竹音轉身進了軍帳,把火牌擱到桌上,看向牆壁上掛著的地圖,「沈澤川如今缺將,只有個霍凌雲能暫時頂替燈州指揮使,但手下的兵又非良兵。我們打燈州,兩萬兵就足夠了。」
戚尾說:「只怕……」
「澹臺虎分身乏術,」戚竹音接著說,「沈澤川重創未愈,我一動,既明就要來了。」
戚尾被戚竹音一打岔,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麼,而是驚道:「世子——王爺要重回戰場?」
「蕭馳野把自己的心尖肉放在這裡,」戚竹音看戚尾一眼,「要是沒有後手,他敢走?」
「離北只剩三萬鐵騎,」戚尾反倒替蕭既明擔心起來,「王爺還在養傷,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王妃不得淚淹啟東?」
戚尾已經想到陸亦梔拳捶戚竹音閉眼大哭的樣子了。
「鐵馬冰河蕭既明,」戚竹音說,「他可是雪夜疾行,渡河南下突襲邊沙騎兵的蕭既明。別說離北現在還有三萬鐵騎,就是只剩五千鐵騎,他也敢來。」
戚尾已經六神無主了,他跟邊沙騎兵打仗不含糊,可是跟離北……他說:「大帥,真的動起手來,就是兩敗俱傷。先不論將士死傷,兩境百姓也要惶恐不安。燈州今年的糧田收拾得很好,咱們踏過去,明年還是得餓死人。都官不是都能耐嗎?讓他們以口舌之利勸服沈澤川,我看沈澤川的意思,只要都軍不動,他就不動。」
「那你要想明白一件事情,」戚竹音轉過身,正色說,「不打這場仗,你我就是亡國奴,日後就是前朝臣,從此天下改姓,不是跪沈澤川,就是跪蕭馳野。」
戚尾啞然。
「自古忠義難兩全,」戚竹音再次看向地圖,「說的就是現在。」
門口忽然有腳步聲,戚尾回首一看。
「聽說急遞鋪的官員到了。」花香漪正掀簾而入,她素服寡淡,襯得面容楚楚,「阿音,是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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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成碧離開闃都前,李劍霆要風泉替他收拾行囊。邵成碧實際上也沒有需要收拾的東西,他只帶了把刀。
風泉替邵成碧洗頭,再在銅鏡前給邵成碧挽髻。邵成碧的白髮很糙,他說:「上陣殺敵,留不長,剪掉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