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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扣月俸,是要賑濟庸城,」戶部官員道,「國難當頭,本就該齊心協力。你們的月俸沒發,我們戶部的月俸也沒發,大家都挨餓,怎的淨罵我們呢!」

    「你們一直查帳,查了丹城和蕪城,潘、韓兩家給抄掉了,遄城費氏帶頭,現在其餘幾城都在填補田稅,」吏部官員反駁道,「依照年初預算,此刻發月俸是夠的。錢呢,錢都到哪去了?總得給個說法!」

    「太后駕鶴,皇上登基,你們問問禮部,錢去哪了?錢都用在刀刃上了!還有太廟翻修,民區重建,工部……」

    「你們講月俸,」工部官員急道,「旁扯些別的幹什麼?」

    「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查的帳都由刑部、大理寺覆審,再由內閣稽算呈報給皇上,沒有半點隱瞞。」梁漼山朝李劍霆行禮,「皇上,戶部的帳月月都呈遞內閣,元輔給了票子,皇上批過紅,每一步都嚴遵律法按照規矩走的……」

    「嚴遵律法?崇深大人,不見得吧。」都察院御史抬手行禮,「皇上,微臣正要參原戶部薛修易受賄一事!」

    這一聲喊得滿堂肅靜,吵起來的幾幫人都轉過了頭。

    薛修卓默立在群臣中,眼睛都沒動一下。

    李劍霆看了薛修卓一眼,頓了須臾,道:「薛修易現如今不是內倉典守嗎?」

    「回皇上,正是。此人原在戶部就行事糊塗,屢次誹謗朝廷,一直不得重用。」御史掀起袍子,跪到地上,繼續說,「直到幾個月前,薛修易勾結行商,借皇上大赦,重金賄賂宮中內宦,謀得內倉典守一職。」

    李劍霆鬢邊的金蝶輕晃,她坐直了身。

    「薛修易在此職位上大肆攬財,賺得東龍大街庭院三處。此人不知廉恥,還聯合內宦同做假帳,偷盜的內倉珍寶轉手倒賣,總價二十萬兩!」

    滿堂當即沸騰起來,庸城賑濟銀才不過十萬,咸德年蕭馳野行賄案牽扯到的泉城絲也只有八千兩,誰知薛修易上任不滿三個月,竟然就貪掉了二十萬兩!

    「碩、碩鼠……」內閣老臣一陣暈眩。

    李劍霆面色漸沉,薛修易倒賣內倉珍奇二十萬兩,卻讓福滿給自己呈報八萬兩,那剩餘的十二萬兩他們全部私吞了。

    「微臣還要參大理寺少卿薛修卓!」御史槍口掉轉,直指薛修卓,「薛修卓專橫威福,假公濟私!身居高位卻不思自省,盛得隆恩卻不通聖心,放任碩鼠進倉,與薛修易狼狽為奸,實在可惡、可恨、可唾至極!」

    「你放肆!」李劍霆陡然厲喝。

    滿堂「嘩啦」地跪倒,落針可聞。

    李劍霆起身,在皇位前側身,指著御史道:「身為言官,擔負監督彈劾百官的要任,理應核查務實!你深知自己左右朝廷言路,卻藉此擯斥異己,朕看你才是可惡!」

    言官品階不高,威懾力卻能貫穿上下。早年光誠帝都不敢斥責言官,只有被言官斥責的份,到天琛年出了李建恆那個混子,在行賄案里為穩住局勢發作了傅林葉,除此以外,大周還沒有皇帝敢在朝堂上得罪言官。

    果不其然,御史立刻道:「微臣證據確鑿,皇上卻要偏袒罪臣,豈非不辨是非、不分黑白——」

    「薛修卓乃是帝師!」李劍霆冷冷地說,「朕豈能容你如此構陷朕的老師。」

    孔湫內心一沉,在跪拜間,跟岑愈交換了眼神。

    「薛修易貪贓枉法,朕即命刑部著人查辦,務必要儘快審理明白,至於薛修卓,」李劍霆拂袖而去,「你說的儘是胡言!」

    「皇上,」御史悲愴道,「薛氏不除,便成黨羽!他薛修卓,分明就是下一個花思謙……」

    薛修卓伏地埋首,從始至終,沒有開口。

    * * *

    闃都臨近傍晚時也下起了雨。

    風泉伺候在明理堂外,隱約聽見裡邊孔湫正在進諫的聲音。

    「薛修卓雖為皇上的老師,可是他涉及薛修易行賄一事,依照律法也得停職待查,」孔湫說,「皇上今日當朝斥責言官,有違太宗聖訓,著實不該啊。」

    李劍霆下朝後沉默不語,不論孔湫如何言辭急切,她都沒有回答。孔湫起身,拜下去,見李劍霆不欲回答,便抬起身,再拜下去。

    「朕心意已決,」李劍霆說,「元輔不必再勸。風泉,扶元輔下去!」

    闃都細雨連綿,風泉攙扶著孔湫,親自替他打傘。孔湫跨出明理堂,勁風帶起幾片落葉,他把百種勸告都化作一聲嘆,輕輕推開風泉,也不要傘,獨自進了雨中。風泉連忙提著袍子追,高舉著傘,把孔湫一路送了出去。

    另一邊的福滿聽到風聲,急匆匆地趕到明理堂,還沒進門,就先跪下了。他一跪下就以袖拭淚,隔著帘子想喊冤,嘴巴還沒有張開,裡邊就猛地砸出茶盞,摔在他跟前,跌得粉碎。

    「你妄貪功名,勾結朝臣盜取內倉珍寶。」李劍霆隔簾斥道,「來人,把這欺上瞞下的混帳拖出去!」

    福滿在值班房就聽耳報神詳細陳述了早朝爭執,他狠心跪在那碎掉的瓷片上,撐著地,倉皇磕頭:「皇上!皇上再聽奴婢一言,那薛修易調任是吏部大人舉薦,與奴婢、與奴婢這等卑賤之人有何關係?皇上啊,」他淒涼地喊道,「奴婢何德何能,要遭逢如此冤屈!」

    李劍霆揮袖不語,似是還在惱怒中。

    福滿緊跟著把頭磕得「砰砰」響,哭道:「奴婢賤命不足惜,皇上儘管發落,可是堂上老爺皆是飽讀詩書之輩,怎能這般糟踐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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