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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福滿輕輕跺腳,道:「投奔中博沈澤川去了!」
殿內頓時議論聲起。
陳珍皺眉,說:「借糧是常有的事,他跑什麼?總得有個緣由!」
「殿下不知,」福滿細嗓子急道,「那前去傳召的官員到槐州打開糧倉,發現糧食所剩無幾,根本不夠做賑濟糧。陶茗跟沈澤川沆瀣一氣,早把糧食都賣給了茨州,一聽聞厥西要借糧,嚇得當夜就跑了!」
堂內譁然,岑愈站起來,說:「這……地方御史怎麼也沒吭聲!」
槐州沒糧,河州也空了,八大城指望不上,那庸城怎麼辦?還得厥西自己勒緊褲腰帶從牙齒縫裡省!
堂內氣氛驟降,四角的冰盆透著寒氣,涼得孔湫後心痛。他掩著口鼻一陣咳嗽,待平復後站起身,對李劍霆行禮,說:「賑災是頭等大事,耽誤不得。都官月俸可以酌情削減,就從臣開始,不能餓死百姓!」
外間的朝臣們面面相覷,跟著跪下,附和道:「臣等心甘情願,還望殿下成全。」
樹間的蟬被太監粘掉了,李劍霆也站起身,在那短暫的寂靜里,感慨道:「諸君如此,我豈能阻攔?既然是為了庸城百姓,宮中也該適當削減花銷。萬霄,糧是你來要的,就由你安排賑濟。」
江青山磕頭稱謝。
* * *
晚上花籠薄紗,庭院內布筷擺飯,只有啞兒在側伺候。
薛修卓身著常服,給江青山倒茶,說:「到我府上委屈你了。」
江青山接過茶,嘆道:「自打我入都,應酬的事情多得很,什麼山珍海味,都不如你這裡的粗茶淡飯香。」
「窮命,」薛修卓擱下茶壺,難得調侃,「哪個封疆大吏像你這般?出門連個像樣的馬車都沒有。」
「我是真窮,你是假窮,」江青山道,「但是咱倆臭味相投,渾身窮酸氣!」
兩個人碰茶大笑。
「我看儲君聰慧,待下很有分寸,處事乾脆,頗有光誠爺的風範,」江青山拿起筷子,吃著小蔥拌豆腐,「就是怪端著的,講話太老成。」
「她年少坎坷,自然不同一般女孩兒。」薛修卓看著江青山吃飯,「我看你年初的信,柳娘有身孕了?」
江青山放慢吞咽的速度,看薛修卓一眼,笑意淡了,說:「老樣子。」
薛修卓便沒繼續問。
江青山有妻卻無子,他妻子是白馬州柳氏,不算什麼大富之家,跟江青山感情甚好,但兩個人遲遲沒有孩子。柳娘身體不好,頭胎是咸德四年時懷的,當時江青山奔走在外四處借糧,商賈上門要債嚇到了柳娘,那次流產以後就再難懷上。
「你這般沮喪幹什麼?」江青山擱了筷子,「若是我註定命中無子,那就罷了,不強求。」他說著看向側旁的花叢,停頓片刻,「就是母親催得緊,難免對柳娘有些……唉。」
江母求孫心切,對待兒媳相當苛刻。
「母親年邁,生性還要強,柳娘侍奉在側受了委屈,我這些年忙於政務,疏忽家中,到底是辜負了當初對她的誓言。」江青山提起家事就傷感,「母親年初把什麼遠親侄女也接了過來,說是暫住,到現在都沒走。我幾次回去,看柳娘在檐下站規矩,母親還要撮合我跟那女子……」
「你不情願,還是直言回絕,」薛修卓給他蓄茶,「免得讓老夫人覺得可行,傷了柳娘的心。」
江青山擋住薛修卓,道:「換酒吧。」
「我明早還要辦差。」薛修卓說著看向啞兒,示意啞兒去拿酒。
「你獨個兒住在這宅子裡,空dangdang的,」江青山抬起手臂,揮了揮,「也該找個人了。」
「韓丞才除,田稅沒有查完,」薛修卓接過酒,只給他倒了,「娶妻也不過是讓她一個人待著這空宅里,耽擱人家的青春,何必造這個孽?」
「公務永遠辦不完,」江青山說,「你難道就這樣辦到老,辦到死?」
薛修卓當真點了頭,就此開始談公務:「庸城旱情比起咸德年不算嚴重,卻已經讓你焦頭爛額,倘若這雨過了七月還是不來,或是其餘十二城也開始旱,那光憑闃都削減月俸也沒用,厥西仍然要死人。」
江青山抿酒,道:「內閣心有餘而力不足,若真有餘糧,元輔也不會出此下策。我也想問問你,八城真的空了?」
「空了,從丹城潘氏那裡抄到的糧食,」薛修卓抬手,點了點側旁,「連這宮裡的人都養不活。」
「以前我們是缺錢,」江青山搖頭,「如今是缺糧。若是能早下調令,重整中博六州,恢復萬頃良田,那沈澤川就不至於成為地方梟主,大周便不會有今日的困境。」
薛修卓緩聲說:「如今全天下最充實的糧倉就在中博,如果七月以後厥西旱情加重,我就要考慮跟沈澤川買糧食了。」
「只怕難做,」江青山說,「誰能想到,沈八能收服六州?端州一戰更是讓他成為了人心所向。此人記仇,必不會輕易就賣糧給你。」
薛修卓把酒壺放在一側,道:「他要以仁義之名行走天下,就不能對厥西旱災袖手旁觀。」
他們又談了些公務,待時候差不多了,薛修卓就讓啞兒扶江青山去休息。江青山臨去時,指著前廳說:「我到驛站的時候遇著你大哥了,他去祭奠承之。我看他升官了,想必是借了你的光。延清,從前他因為跟你一個姓,百般刁難你,最終還要攀附著你活,卻連句好話都不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