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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沈澤川眉骨上的血珠下淌,他抵著重力,那已經划過去的刀刃再度劃了回去,就像在宰牛羊一般,用拉鋸的力道徹底割爛了對方的喉嚨。

    這份不死不休讓背後的錦衣騎都頭皮發麻。

    蠍子轟然倒地,鐵錘跟沈澤川都摔了出去。

    風踏霜衣已經繞了回來,沈澤川爬起身,再度上馬。喬天涯用腳尖撩起鐵錘,掂在手中,照著單梢炮的一隻架腳猛力揮下,這隻架腳當即迸裂崩斷,整個單梢炮都向這邊歪了過來。

    木頭爆裂的聲音炸在耳邊,火立刻就燃了起來。

    費盛持著火把,右翼已經沖近了狼煙臺。他呵著氣,在下馬時踉蹌了一下,用另一隻手臂扒著台階邊沿,手腳並用地向台上跑。

    追趕的騎兵呼喝著奔襲前來,錦衣騎在台下跟他們再度殺成一片。

    費盛沿著台階疾跑,到達焚燒台時把火把扔了進去。乾燥的台窩轟然燒起來,他退後兩步,說:「成了……」

    城牆上的守備軍隨即大哭起來,朝底下喊:「著了!」

    風踏霜衣退後,沈澤川說:「回撤!」

    狼煙臺的火勢高漲,再等片刻,往東的狼煙臺都會依次燃起來。費盛捂著心口,想擦眼睛,誰知驟風吹得菸灰亂飄,陰了半個夜晚的天空開始發作,幾滴雨水算是前兆,不等端州城內歡聲成片,那暴雨就如同冷水照著費盛的臉潑下來。

    下雨了。

    狼煙臺的火在暴雨里就像搖擺的嬌花,被水珠打得抬不起頭,火逐漸地變小了。

    費盛撲到台前,用手擋著雨,暴怒道:「狗老天!」

    數日晴空的端州勢必要迎來一場暴雨,這雨傾盆澆下來,東門的濠溝暫時不會缺水,但狼煙臺就再難點燃了。

    「著、著……我日你祖宗!」費盛擦著打火石,然而這突如其來的雨太大了,把他的雙手都淋濕了。

    點不燃了。

    這雨是驟雨,來得凶,但停得也快,只要暫退回城,就還有機會。

    沈澤川一橫心,朝東南方揮刀,道:「回撤!」

    費盛雙眼模糊,他認為是被大雨沖的,他發瘋般地擦著打火石,看那火星明滅。

    老頭。

    費盛刮門時爛掉的指甲血跡斑斑,他抖著手,就這樣去扒台窩裡還沒滅掉的乾草。

    做個英雄太難了。

    費盛睜大通紅的雙眼,從懷裡扯出聽記用的本,塞進了台窩。他湊過去,用嘴吹著氣,被煙嗆得快窒息了。

    老子這輩子。

    費盛吹著小火,讓火舌舔到聽記本,火勢倏地躥了起來,差點燒到費盛的頭髮。他跌在地上,啐了口唾沫。

    捨己為人就這麼一次!

    兩次燃起的狼煙臺在大雨里躥不高,但是已經足夠了,東南方的一點火星微亮,緊接著,無數火光依次亮起,沿著狼煙臺猛然鋪開,拉成條蜿蜒的長龍,在大雨里明明滅滅。

    費盛幾步到台前,準備跳下去,他要喊出的聲音卡在了喉嚨里,又退了回來。

    狼煙臺前的騎兵鋪天蓋地,根本沒有空隙可尋。錦衣衛的右翼在這樣回調的大部隊面前,就像麥芒般的纖細。

    費盛淋透了,他翻看著自己已經砍出豁口的繡春刀,對雨說:「我早就跟你說過,當英雄都沒好下場。」

    雨水拍打著費盛,嘈雜的聲音像是在跟他吵架。

    費盛臉上的血水被沖刷掉了,他扔掉繡春刀,蹬著狼煙臺邊沿,陡然拔出尹昌的刀,朝端州喊道:「府君!」他胸口起伏,「給我立個碑吧,就刻『忠肝義膽費老十』。我要跟老頭面朝茶石河,給你守一萬年端州!」

    沈澤川策馬疾行,雨水濺過他的眉眼。

    端州。

    中博。

    他早就不是過境的寒風,他背後有無數人影。那沉甸甸的重量疊加在肩頭,把曾經漂泊在世間的沈澤川壓回了地面,他踩著這片土地,他不能——

    府君在暴雨里抬高臉,吼道:「突圍!」

    費盛縱身跳下狼煙臺,滾地後翻起身,揮著刀砍斷了矮種馬的前膝,帶著泥水撞了進去。蟻群般的騎兵湧向這裡,右翼在騎兵的衝鋒里被撞散了。

    仰山雪刀光破雨,馬蹄踏著屍體向東南方突圍。

    費盛架著彎刀,被推得向後,他在千鈞一髮間,隔著暴雨,聽到了爆聲。他猛地後跌在泥巴里,滾了一圈,抹著臉欣喜若狂:「援兵!」

    端州南側的爆聲再度炸響,霍凌雲頂著騎兵的屁股,靠這隊錦衣騎的火銃炸出條路。他用力上膛,沒有擦雨水,在疾馳里衝進騎兵隊伍里就爆。

    後邊的澹臺虎早已按捺不住,拔刀大喊:「狗日的邊沙禿子,你虎爺爺來了!」

    敦州守備軍的先行隊到了!

    * * *

    天幕罩著濃雲,雨停時城門再度緊閉。

    沈澤川喘著息,手指都泡白了。他下馬時,靴子裡的水往外擠,踩在地上都是「吱呀」的聲音,他說:「卸刀休息。」

    錦衣騎們紛紛下馬,塞著守備軍遞來的食物,把卷刃的刀換掉,到城腳的棚子裡休息。時間寶貴,他們連衣物都沒空換,裹著薄毯喝幾口熱茶,歪斜著倚壁睡了。

    澹臺虎摘掉頭盔,跟沈澤川上城牆。霍凌雲緊隨其後,道:「我沿著茶石河北上,中途發現洛沙驛站被屠掉了,原本想要回到端州向府君稟報,但是騎兵太多了,我便往西去,點燃了敦州的狼煙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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