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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福滿在起身時,侷促地撈著濕漉漉的袍子,隔著大雨,看見儲君臉上沒有嫌棄的神色,只有淡淡的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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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湫籌備時不敢聲張,他們相談都在私宅,不會群聚,就以名帖單獨拜訪。雨時停時下,眨眼間就是寒食節。
風泉在獄中受刑,近幾日都在休養,今日替儲君點花鈿,在鏡前躬著身,抬手時露出手腕上受刑的痕跡。
李劍霆沒有閉眼,她看著風泉,像是在端詳。
風泉在李劍霆的注視里略抖了手,要點錯地方,李劍霆抬指,捏著風泉的手腕,把花鈿帶回了額心。
「這幾日大夫怎麼說?」
風泉聽著宮娥們走動時的風聲,避著李劍霆的目光,說:「承蒙殿下掛念,大夫說沒有大礙。」
李劍霆站起身,背後的宮女為她罩外袍。她側過頭,看著鏡中的自己,她似乎總是會盯著鏡中的自己,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司苑局的詳情,待宴席後你再跟我說。」李劍霆扶正鬢邊金簪,不再看那虛影,而是轉向殿門。
風泉會意,上前扶住了李劍霆。
李劍霆走幾步,踩到了地上的光,她垂眸看著那光,擦得鋥亮的地板倒映著門外天空,她仿佛站在雲間。這一刻,她奇異地有些稚氣,像是留戀這光景,站了許久。
外邊的福滿躬身上階,候在門邊輕聲說:「殿下,時候到了。」
風泉覺得自己臂間微沉,雨後的風吹動儲君鬢邊的金簪,那蝶兒打了個旋,輕撞在雲髻上。
李劍霆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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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丞乘車到宮門前,下車時見著赫連侯。赫連侯久候了,看到韓丞過來,趕忙迎上來,跟他並肩入宮,說:「這些日子你怎麼也不管?都察院現在彈劾我,說我圈占民田,這不是假言尋釁嗎!」
韓丞手裡轉著核桃,說:「你跟岑愈講這種話,他肯信嗎?他手裡有潘藺給的帳,對八城田稅有估量。」
「那得想個法子吧,」赫連侯緊跟著韓丞,低聲說,「他們要圈禁太后,我如今連太后的面都見不到。」
韓丞心道太后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了,這帳已經追到遄城,看孔湫他們不死不休的架勢,不會像以往一樣姑息了事。他為這事徹夜難眠,當下摸著蓄起的鬍鬚,道:「我也著急,著急有用嗎?」他瞟了眼前邊帶路的宦官,對赫連侯小聲說,「儲君病倒了,可沒事,這能怎麼辦?」
「福滿是個什麼忠義東西?」赫連侯走得快,微微出了些汗,「他們這些閹人,就不認得忠義這兩個字。疾追是什麼毒?我不信他那套,必定是他在其中做了手腳,不敢得罪內閣。如今不就去了儲君身邊伺候?他們都賤得很。」
韓丞看著地方要到了,他在宦官退下時,把核桃揣回懷裡,對近衛略頷首,對赫連侯說:「你散席後跟我去府上說,這兒人多眼雜,不是議事的地方。」
赫連侯心急火燎,不得已,只能應聲,又跟在韓丞屁股後頭進了殿。
第239章 劍霆
寒食宴設席講究, 韓丞落座時看戚竹音在自己左邊。他掂了掂袖, 說:「大帥準備幾時回啟東?清明雨遽然,馬道不好走啊。」
戚竹音旁邊的太監正在斟酒, 宮裡的杯器料精式雅, 盛著琥珀色的酒水煞是好看。戚竹音轉著酒杯, 邊端詳邊道:「邊郡催得急,早該走了, 可是闃都的雨遲遲不停, 我也發愁。」
可不是麼。
韓丞心下冷笑,事情沒完, 內閣怎敢讓戚竹音走?孔湫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啟東守備軍身上, 就盼著能在戚竹音留守闃都的這段日子裡把自己撤掉。
韓丞隔著些距離, 對戚竹音說:「沿著楓山校場出去,往南有直達河州的馬道,這是新修的道,跟著開靈河跑的。大帥回頭跟兵部談談, 從這裡走更快。青鼠部的仗打完了, 還有別的部, 啟東五郡守備軍都等著大帥調令,我聽著就著急。」
韓丞雖然為人褊狹,但見多識廣。他能跟岑愈幾個坐到一張飯桌上,肚子裡也有貨真價實的東西,地方外勤他去得多,對路都熟悉, 戚竹音在這上面瞞不過他。
「等個時機吧,」戚竹音把酒杯擱下,「都是說不準的事。」
兩個人交談間,看著小侯爺費適也到了。費適跟潘藺是至交,這些天他因為潘藺的死訊大病一場,沒再玩了,能見到他一回不容易。
戚竹音說:「小侯爺去八大營了?」
「潘承之死了,他受了刺激,突然振奮起來,要謀個差事。」韓丞飲了些酒,「朝中哪還有空缺?也就八大營能容得下,我就把他調到春泉營去了。」
春泉營配備火銃,戚竹音想起樊州翼王的那些火銃,就想起闃都的蠍子。她長嘆一聲,終於肯正視韓丞,說:「指揮使。」
韓丞忙傾身做出傾聽狀。
戚竹音神色凝重,說:「餓了。」
韓丞當即哈哈笑,道:「大帥往年不在闃都,不知道開宴前得墊墊肚子。」他壓低聲音,「寒食宴都是冷食,還是中秋宴更有吃頭,那會兒有好酒和螃蟹,坐在御園內賞月就花,美得很。」
兩個人就此相談甚歡,直到殿外的太監清亮地宣太后玉駕,他們才起身,退到小几後邊,跪地伏身,跟著孔湫齊聲請安。
太后戴著金累嵌寶珠十二龍鳳斗冠,耳墜東珠排環,打扮雍容華貴,絲毫不見受損的疲態,端莊落座後只道了聲「起來吧」,便不再言語。朝官們再度行禮,待禮停後,儲君李劍霆才跨入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