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頁
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屋內有點安靜,顏何如覺得沈澤川太沉默了。他盤算著,對沈澤川說:「一燈大師這事,既然府君要算帳,那沒辦法,我棋差一招,自然願意彌補。你看著府上需要什麼藥材,儘管開口就是了。啟東今年的軍糧我繼續送,這事咱們揭過了吧?」
沈澤川看著他,說:「你回去吧。」
顏何如定在原地片刻,像是要給沈澤川講明白,再次說道:「柳州的港口正在節骨眼上,府君,後日我再來拜訪,給你看看章程。」
沈澤川沒吭聲。
屋內的燭火晦暗,顏何如無端地有點怕。這跟他以往的怕都不同,是滲到骨頭縫裡,涼絲絲的。他知道沈澤川是什麼人,沈澤川不會殺他的——聰明人都不會這麼幹,他有的是底氣。
顏何如退後幾步,到了門邊,沖沈澤川露出笑,轉身掀簾出去了。有個丫鬟在檐下提燈候著,顏何如看著那燈,慘白慘白的,他瘮得慌。
屋內的燭光熄滅了,庭院內靜得不聞響聲。
顏何如沒有讓丫鬟送,他奪過燈籠,走在廊下,越走越快,像是被什麼追趕著,最終狂奔起來。他喘著息,沒命地跑,在這一刻要承認自己還是怕死的!
「啟東八十萬,白銀我、我有……」顏何如聽見了背後有落地的腳步聲,他慌張地回過頭,什麼都沒有看到,但是他哭起來,就像是打碎了花瓶的小孩兒,對那無關緊要的錯誤感到委屈,他喊道,「沈澤川——!」
沈澤川坐在椅子裡,把顏何如沒有喝完的茶潑了,就像他當初潑給奚鴻軒的那杯。
茶葉晾在氍毹上,很快地干透了。
第228章 日後
費盛善後相當細緻, 近衛們用最快的速度把廊子裡的血跡沖洗掉了, 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費盛掀帘子時,看見府君正在閉眼假寐, 他放輕聲音:「主子, 處理掉了。」
沈澤川似醒非醒, 他半斂的眼眸盯著即將燃盡的燭,坐在那裡有幾分難以靠近。過了半晌, 他說:「骨津到哪兒了?」
費盛說:「今晚該到洛山了。」
沈澤川像是醒了, 用鼻音「嗯」一聲,說:「讓他回去吧。」
費盛單跪在門口, 伏著半身頓了片刻, 不敢把話說得太過, 顯得哀戚,便道:「他帶著二爺的信呢,主子,洛山跟咱們端州也相差不遠, 費不了多少時間。」
沈澤川今夜興致不佳, 沒搭腔。費盛當即閉嘴, 老實地退了出去。兩炷香的時間,喬天涯就推著姚溫玉到了。
竹簾開合,沈澤川說:「元琢怎麼還沒有歇下?這麼晚了。」
姚溫玉持書的手鬆開,把薄毯蓋好,說:「沒了顏何如,河州的鋪子要亂。府君今夜在此獨想對策, 不妨聽聽我的愚見。」
元琢以前擅長清談,聲音如泉水淙淙,舒緩得當,很是好聽。
沈澤川偏頭,說:「掌燈奉茶。」
侍女進來撤掉沾過茶水的氍毹,換了新的燈,讓屋內終於亮堂些。費盛特地讓侍女把茶水泡得濃,給府君和先生提神。
「殺了顏何如,河州的鋪子要亂一時,不殺顏何如,天下的生意要亂一世。」沈澤川沒喝茶,他強抬著精神,「況且顏何如這般肯定我不會殺他,我如果從了他的願,就是後患無窮。」
沈澤川對頑童沒有耐性,早在顏何如提起一燈大師時,沈澤川就給他安排好了結果。沈澤川可以被愚弄,但不可以被脅迫。事實上顏何如根本不了解沈澤川,也不了解蕭馳野,他對這兩個人里究竟誰為刀鞘這件事一無所知。
除此之外,蕭馳野這樣著急地找大師,是因為他剛剛經歷過死別。沈澤川只要一想到策安聽聞消息後會是什麼心情,就沒打算再讓顏何如多活一刻。
姚溫玉待侍女都退下去後,說:「顏何如此行沒有隨從,把心腹也留在了河州,就是為了讓府君忌憚。」
正如顏何如自己說的那樣,他連花拳繡腿都不會。他敢登堂入室地威脅沈澤川,是穩操勝券。他的心腹都留在了河州,如果他沒有如期歸家,那麼顏氏就會掐斷槐茨茶商路的最底端,把中博商隊拒之門外,讓沈澤川只能經過槐州,繞到荻城附近,再經過永宜港,最終抵達厥西深處。這條路不僅耗時耗力,還得跟費盡心機地跟沿途的關卡打交道,稍有不慎就可能翻船。
「天下商賈皆為利往,」沈澤川說,「中博是離北和啟東的中轉要地,顏氏掐斷的不僅僅是我的商路,還是已經投入其中的行商們的商路。這些人嘗過了珍饈,再讓他們回去重新食野菜,不論味道如何,沒吃飽的肚子都不會答應。」
沈澤川和顏何如遇見的土匪不同,他在東邊有正經的權柄在手,絕非蔡域、雷驚蟄之流可以比擬。他能敲定東邊兩地的關稅,並且牢牢握著落霞關、互市及燈州三個要地,顏何如想單靠生意脅迫他,那也得看沈澤川樂不樂意。
今年中博守備軍軍備所需也是個大數目,沈澤川不可能自產裝備,銅礦都靠西邊,那些偷偷摸摸倒賣官銅的行商去年的貨都壓在手裡,此刻眼睛都要急紅了,迫不及待地想搭上中博這艘船。不用府君去敲門,只要府君說句做生意,這些人就肯千里迢迢地過來銷貨。要知道梁漼山和江青山現在查得嚴,這些官銅再壓在行商的倉庫里,一旦被追查出來就是死,天底下能一口吃掉這麼多貨的只有沈澤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