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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外邊的男人從空隙間抽回刀,臉上陰晴不定,太后確實下過不要驚動城外啟東守備軍的命令。儲君危在旦夕,他算算時候,都這會兒了,宮內還沒有消息傳出,儲君多半已經涼透了,便放下心來,臉色稍霽。
「梁大人,」他一邊說著,一邊抬手示意後邊的隊伍繞行,「你如今在戶部辦差,成日看著白花花的銀子流進流出,卻還住在個破院裡,何必呢?不如趁此機會棄暗投明,往後有的是錦繡前程。」
梁漼山胸口怦怦直跳,他樂得跟對方拖延時間,便道:「我就那麼點俸祿,待在破院裡很知足。」
「背靠大樹才好乘涼哪,」這男人是韓丞的親信,踱著步,不慌不忙地說,「這外頭風起雲湧,闃都的安穩日子還有多少?儘早跟個好主子,以後才能繼續為朝廷效力。」
「大家道不相同,我們效忠的是天子,是大周,是李氏江山,若是換成了其他人,那不就顛覆綱常亂了套嗎?」梁漼山手上的油燈已經快要燃盡了,他說,「我也想勸你放下屠刀,此刻醒悟為時不晚,等到儲君登基,還能記你一份功勞。」
男人輕「嘖」一聲,道:「既然如此,那你就陪儲君走一段吧。」
他話音方落,梁漼山就聽見牆壁上的小鐵窗被撞開,八大營往內丟入了冒著煙的草兜子,獄內霎時間煙霧繚繞,嗆得官員們掩袖咳嗽,兩眼直冒淚花。
潘祥傑越發篤定太后要殺他,戴著鐐銬扶著欄杆,在咳嗽聲里呼喊著:「崇深、崇深快開、咳、開門!」
韓丞也被驚醒,他打翻桌上的茶壺,把袖子澆濕了,掩住口鼻。
梁漼山被嗆得站不穩,後邊的官員撞倒了桌椅,大家在獄內踉蹌,僅僅憋了片刻,就踩著桌椅去扒鐵窗,想要呼吸。他們一冒頭,外邊等候的八大營士兵推刀就捅。
「你是官溝案里受到提拔的胥吏,」男人說,「當時下來協辦戶部的錦衣衛就是沈澤川,這麼看來,你是中博放在闃都最大的細作。潘侍郎請你查案,你跟薛延清私底下對帳本動手腳,構陷潘侍郎入獄,就是想要搞渾闃都的水吧!」
梁漼山確實是受沈澤川提拔,但他跟中博沒有任何瓜葛,不論是出任厥西還是河州,都是公事公辦,跟沈澤川連封信都沒有通過,此刻聽著對方這般說,當即斥道:「污衊!」
這煙霧著實要人命,潘祥傑已經開始砸門,在咳嗽中央求著:「崇深、深快開開門!」
不僅是潘祥傑受不了了,梁漼山身邊的官員們都受不了了。大家被逼入死路,在這裡進退維谷,若是再不見轉機,就要活活憋死了。
幾個獄卒扯著鎖鏈,梁漼山阻攔不及,看那獄門大開,身邊的人爭先恐後地往外跑。他被撞得跌跌撞撞,還沒來得及呼喊,就聽跑出去的官員慘叫聲起,被八大營當場斬首。
「瘋了……」梁漼山撐著牆壁,掩面道,「你們瘋了!」
他正說著,背上猛地一重,被人從後踹翻在地。
韓丞朝梁漼山啐了一口,重新掩著口鼻,悶聲說:「今夜清的正是你們這些蟻附蜂屯的亂黨!」
院內才冒新芽的樹枝簌簌作響,風把散落在地上的帳本颳得紙頁亂飛。韓丞的烏靴踏斷了筆,踢開邊上的屍體,在煙味和血腥味里拍著袍子上沾染的灰塵。
梁漼山被架了出來,刀都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的烏紗帽早就掉了,這會兒頭髮凌亂,喘著粗氣,說:「……太后殺了儲君,這天下也不是她的……你們這群奸臣賊子,壞我李氏江山百年基業……」
他悲從中來,一時間竟然說不下去。
梁漼山原以為今日必死無疑,誰知那風裡忽然傳出疾哨聲,接著天際的日光乍涌,闃都王宮的琉璃金瓦當即閃爍起來。戚竹音策馬疾馳,仰蹄破開院門,在勒馬時舉起牌子。
「我奉儲君之命,」她在馬匹落蹄時盯著韓丞,「特來督辦都軍搜城。」
韓丞不信,他勉強笑道:「儲君危在旦夕,哪裡還能命令大帥辦差?我知道大帥救人心切,可萬萬不要假傳儲君的命令。」
戚竹音從袖間拿出調令,扔進韓丞懷裡,說:「儲君批的票子,你認不認得?」
韓丞看那票子上的硃筆筆跡歪斜,顯然是有人握著儲君的手批下來的調令。他靜了半晌,腦子裡飛快地轉著闃都情勢。城門已經被封鎖,八大營還有兩萬兵力,戚竹音輕裝入都,外邊只有兩千隨行守備軍。
若是此刻動手,他們還有勝算。
「我臨行前,」戚竹音俯身,五珠滑溜地dang在空中,她說,「特地囑咐家中老父,要是半月未歸,即可派人來接我。」
韓丞指尖攥緊調令,看著戚竹音的眼睛,說:「大帥在南林獵場也曾講過同樣的話。」
「腦袋不是我自個兒的,」戚竹音笑起來,「總要上點心。」
「太后當年力排眾難讓大帥得償所願,」韓丞皮笑肉不笑,把調令塞進袖中,「誰承想是這般結局……罷了。」
梁漼山跌在地上,把自己的烏紗帽抱起來,沖戚竹音行禮,道:「多虧大帥早有遠見,否則今日只怕要血流成河了!」
戚竹音沒吭聲,她看著韓丞後退,直到八大營跟著退了出去,才挪開壓在誅鳩上的手。
她哪有什麼遠見,不過是嚇唬韓丞的。
戚竹音心下微沉,兩萬都軍確實棘手,太后今夜敢如此行事,也是料定他們投鼠忌器,不敢拿李劍霆這條命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