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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你明白了麼?這水裡有來自大漠的蠍子,阿木爾靠著他們撥動著局勢,讓大周腐爛生臭,世家卻對此裝聾作啞。我和老師歷經千辛萬苦扶持李建恆登基,期望李建恆能夠清理朝堂,但他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姚元琢的聲望已然累積到了可怖的地方,卻永遠不能為闃都所用,我不殺他,他就勢必會為他人所用。你們為了所謂的大義留下姚元琢,你現在就可以看到天下名士潮湧向中博,他正在為沈澤川出謀劃策。」
薛修卓停頓許久,沒表情地說:「我既不是忠賢也不是奸佞。」
他究竟是什麼?
他不知道。
他啟蒙時受著昌宗先生的教導,以為自己能夠做個君子。他在過去數年裡推崇齊惠連,甚至跟齊惠連有過交流,他以為齊惠連能夠明白他的抱負,但是齊惠連拒絕了。他尊敬海良宜,甘願為海良宜驅使,直到今天,他仍舊要把海良宜稱為老師,但是海良宜堅信著李建恆能夠在自己的教引下成為皇帝——薛修卓等不了了,他要位能夠開闢混沌的君主,如果沒有,他只能力博。
他不需要憐憫,也不需要辯解,他情願為自己做過的一切付出成倍的代價。他只有一條命,他把這條命賭在了大周的黃昏,不論黑夜過後究竟是不是他期望的黎明,他都願意拼命。
這是大周和他最後的機會。
潘藺抬起雙手,在桌前罩住了自己的臉,過了許久,說:「我任職戶部侍郎的時候就知道魏懷古在做假帳,也知道丹城田稅有問題。」他露出眼睛,帶著細微的皺紋,「但我叫潘藺,我只能……」
潘藺沒有說下去,他用力地搓了幾把臉。
牢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潘藺和薛修卓靜坐著,聽著那嘈雜逼近,在門被打開的最後一瞬間。
「空的。」
潘藺疲倦地說。
「八城都是空的。」
薛修卓霍然站起身,在背後的胥吏開口前一掃疲態,扣緊自己的領口,對潘藺略微頷首,道:「謝了。」
牢房外邊人影憧憧,潘藺在薛修卓將要離開時忽然說:「你克盡私慾,已經不被常人所容。正如你自己說的,在這裡要的是權衡牽制……你又有什麼能讓儲君牽制的?」
薛修卓側目,沒有回答。
潘藺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看著薛修卓離開。牢門在「吱呀」聲里關上了,只剩他孤身坐在這裡,側旁的小窗露出薄薄的晨光,卻沒有照到潘藺身上。
潘藺盡力了。
* * *
潘祥傑翻箱倒櫃地找著帳本,那些積累在箱底的陳舊冊子都是誅他的利器!他醒來時聽到了風聲,要趕在薛修卓到來前把東西全部燒掉。
永宜年,咸德年,天琛年!
潘祥傑把這些帳捆得整齊,他跪在箱子前,徒手拆著繩子,再把帳本全部扔進銅盆里。
太多了,光憑他一個人根本燒不過來。
潘祥傑急得嘴裡直泛酸水,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豁口是他的親兒子。他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他不能就此罷休!
「永宜年……」潘祥傑順著手指讀著帳目,「花家……韓氏……」
大家都在這裡,潘祥傑欣喜若狂,只要大家都在這裡,那他潘氏就亡不了。院內忽然闖進了軍靴的奔跑聲,潘祥傑攥緊帳本,扶著箱子站起來,顫巍巍地走到門邊。
來的卻是韓丞。
潘祥傑強裝鎮定,掩著寬袖,對韓丞說:「事情尚未到那一步,太后已經忍不了嗎?棄卒保車的辦法絕非上策!薛修卓跟世家勢不兩立,今日就是砍掉我們潘氏,大家也都跑不掉。」
潘祥傑裝了一輩子老糊塗,跟在花思謙和魏懷古後邊做縮頭烏龜,在朝堂上動不動就下跪求饒,如今卻能把話說得清晰流利。
韓丞扶著刀柄,說:「你此刻伏誅,給大家留下喘息的餘地,誰敢不念你的恩情?我保你嫡系不死,來日還有機會重振旗鼓。」
潘祥傑看那刀光步步逼近,不禁提高聲音:「你今日殺我,不過是逼著薛修卓加緊腳步!丹城沒了,遄城還能苟且幾日?」
「廢話少說!」韓丞額間也出了些汗,他揮手下命,「太后早知你會為自己留下退路,這帳爛成一團,你倒是記得清楚,燒掉這院子!」
潘祥傑扶著門,看家眷啼哭,在亂糟糟的情勢下大喊道:「這些帳,我早就讓承之謄抄過,你燒吧!你此刻殺了我,這些帳仍舊會落到薛修卓手中!」
「潘藺叛國已成實跡,」韓丞拔出刀,「他不是偷偷摸摸地放走了姚溫玉嗎?姚溫玉如今是沈澤川的謀士!你們潘氏勾結叛黨證據確鑿,他的話,有幾分可信?他就是沈澤川留在闃都的細作!」
潘祥傑在推搡間跌到地上,他高喊著:「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我為爾等甘做走狗,今日就落得此等結局!韓丞,今日我死了,你又能活多久!」
韓丞帶著八大營腰牌,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在火勢驟漲間走向潘祥傑,舉刀就要砍。豈料後邊的戚尾更快,沒有去繞長廊,而是直接躥過屋脊,從上猛撲而下,帶著韓丞翻滾出去。
潘祥傑趁此機會猛然舉起帳本,朝著院門口疾呼道:「大帥救我!」
韓丞掙扎間扔出八大營的腰牌,也喊道:「天子腳下,都軍為大!戚竹音兵馬止步城郊,豈敢阻撓我八大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