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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戚竹音在堂內,朝臣們哪能直言反駁?太后這樣氣定神閒,逼著他們自己提八城,孔湫捏著自己的摺子,站在邊上沒什麼表情。
約摸半晌,孔湫說:「啟東動兵不是小事,原本也該有個具體的章程。大帥新入都,既然還沒有跟內閣詳談,不如就等今夜咱們談完以後再做決定。」
孔湫這是緩兵之計,既沒有沿著太后的意思走,也沒有替薛修卓做決定。梁漼山整理的帳本他有謄抄,現在壓在手裡卻拿不掉丹城實在可惜。
散時眾人依次出明理堂,風泉在前頭給李劍霆披氅衣,李劍霆慢了幾步,等著孔湫出來。孔湫抬臂為李劍霆引路,帶著儲君下階,走在那空曠的場上。
「今日殿下直言不諱,」孔湫說,「整合各地糧倉的提議確實是個辦法。」
李劍霆稍微抿了唇,又轉而一笑,對孔湫說:「年初元輔與我談過些許,我自然不敢忘。只是此刻看來,想要湊齊軍糧確實太難了。」
天已經亮了,地上的水窪倒映著碧穹,飛檐掩著最後那點暝光。
李劍霆走了幾步,說:「那位崇深大人很是了得,聽聞他心算既快又准,帳目過眼絕不出錯。既然丹城田稅案暫時延緩,元輔何不請他算一算各地餘糧?三地不夠,還有八城,大家齊心協力。」
孔湫苦笑道:「如今軍糧徵調要從厥西走,正苦於如何向八城開口借糧……」
孔湫突然停下話語,側頭認真地看著李劍霆。
李劍霆說的是讓內閣算,沒有說讓內閣查,這一字之差的意思卻千差萬別。前者不管太后肯不肯,內閣都可以梁漼山去算八城餘糧,因為丹城帳有問題,潘藺還關著呢,戶部現在理當重算八城餘糧,這是戶部本職,沒錯的。
李劍霆眉間的花鈿紅艷,卻沒有奪走儲君的神采。她像是隨口一提,對孔湫的注視還有些無措。
* * *
戚竹音出了宮門,就看見薛修卓站在不遠處。她把肩頭的氅衣拉掉,扔給了過來迎接的戚尾,對薛修卓指了前方,示意邊走邊說。
「我適才聽陳尚書說,這次的軍餉是你給的,」戚竹音說,「多謝了。」
戚竹音的謝自然沒這麼簡單,薛修卓聽出意思,跟著戚竹音走了段路,說:「大帥用兵青鼠部是為牽制阿木爾,北邊的戰事吃緊,這仗該打。」
戚竹音避開自己已有軍糧的事情,而是說:「我入都前聽說此次軍糧要從厥西徵調,江青山不答應吧?你們也有難處。」
闃都的清晨沒有那麼冷了,街道間的商販忙碌起來。他們都穿著官服,左右無人膽敢近身,尋常百姓都避退三尺。待到他們走過去,又望著戚竹音交頭接耳。
那傳聞中風引烈野的戚竹音僅僅是高挑而已,她既不孔武有力,也不雄壯威武,但她就是有份從容,受得起這些窺探和揣摩。
「但你說得沒錯,這仗該打。」戚竹音綴著的五珠隨風搖曳,她鬢邊的發微亂,拂在側頰。她接著說:「離北是反了,可離北鐵騎仍然是闃都東北方的鐵壁。離北王戰死,今年的交戰地遲遲不見捷報,打得確實辛苦。你們在闃都,離得遠,對邊沙十二部是一知半解,光靠幾封軍報也描繪不出阿木爾的雄心壯志,不要總是覺得他們真的進不來。」
闃都是天子之都,大周百年繁華盡歇在此,它跟風塵僕僕的邊陲不同,至今沒有挨過刀子。中博兵敗只過去了七年,但在闃都已經找不到當時的惶恐,這裡對邊沙騎兵的恐懼早就褪色了。
「阿木爾已經統領了六部,在格達勒仿照大周的軍屯,啟東今年再不出兵,闃都也無法再置身事外。我直說了,我的兵跑不過邊沙騎兵,如果離北淪陷,落霞城支撐不住,那就算邊沙騎兵屠進了闃都,我也趕不過來。」
風微微加大,戚竹音站定,轉身看著薛修卓。她背後是巍峨朱牆,那層疊的飛檐直飆晴空,頭頂連雲都沒有,闃都就這般赤露露地暴露在晨光里。
「我必須出兵。」戚竹音眼睛裡沒有雀躍。
啟東很少參與闃都政事,戚時雨很聰明,不論是處理啟東跟離北的關係,還是維持啟東和世家的友好,他都能找到最恰當的站隊時間。但是戚竹音不行,她沒有戚時雨那樣的耐心,她寧肯冒著被闃都革職查辦的危險攻打青鼠部,就是因為她清楚戰局遠比政局更加緊迫。
太后逼迫薛修卓就範的局很高明,但她還逼迫戚竹音跟費適成親,這表明她不會給戚竹音任何爵位,甚至露出想要分劃戚竹音手裡兵權的苗頭。
或許確實有人比戚竹音更能打,然而此刻,在這個關乎南北戰場的時刻,戚竹音不會把啟東兵權交給除她以外的任何人,既然太后已經有了挪動她的想法,那她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只要我臨走前出兵的摺子能批紅,兵部的調令能下達,」戚竹音忽地笑了,「卡著你的軍糧就不難辦,我不會強征厥西的糧食。」
薛修卓撥開飛來的柳枝,說:「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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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的薰香有些重,花香漪聞久了起膩。琉緗姑姑趕緊讓人把窗都打開,扶著花香漪坐到臨窗的榻上,殷切道:「三小姐才走半年,奴婢看著瘦了許多,那啟東挨著黃沙,苦了三小姐。」
花香漪攥著帕子,說:「姑姑才是瘦了。」她轉眸,看見裡間的小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