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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有錢好辦事,」姚溫玉接過沈澤川還來的書,說,「倘若薛延清沒有奚家銀庫,光憑口頭承諾定然說服不了大帥,但他負擔了啟東軍餉,大帥也要再三斟酌。」
以上假設都建立在啟東軍屯真的能自給自足,不必從厥西糧倉強行徵調,然而啟東今年的軍糧實際上是掌握在沈澤川手中,戚竹音必須要顧及中博,她得好好權衡。如果沈澤川對她轉投儲君的事情不滿意,那顏氏就能斷掉啟東的軍糧,戚竹音還是得問闃都要糧,薛修卓就得再度回到最初的困境裡。
「薛修卓,花鶴娓,」沈澤川把姚溫玉的廢筆輕輕投進了筆筒里,笑起來,「我和誰玩呢。」
沈澤川的腕骨浸在日光中,他的手上牽著條看不見的線,能夠悄無聲息地推動闃都的局勢。
姚溫玉把那支筆撥正,篤定地說:「府君已有安排。」
* * *
天還沒亮,宮檐下候著宮娥,都避身提著燈籠,緘默無言地照著路。戚竹音進宮覲見,得去明理堂,花香漪則要到太后寢宮內等候,兩個人只能一起走一段路。
花香漪因為怕冷,額間還戴著臥兔。她儀態實在好,行走間不聞佩環聲響,站在戚竹音身邊只是稍矮些許。
戚竹音在啟東成日都待在邊郡,跟花香漪至今沒講過幾句話,這會兒覺得有些沉悶,正想開口。
花香漪就說:「家中的帳本大帥瞧了嗎?」
戚竹音這才想起上回那茬,說:「上回歸家看了,有勞……」她在「母親」這個詞上卡了半晌,對著花香漪比自己小兩歲的臉著實喊不出口,只能倉促地略過去,說,「……了。」
花香漪罩著湯婆,看幽鴉掠過晦暗的天空,轉眼消失在宮檐,這是她熟悉的景致。她說:「大帥客氣了。」
戚竹音餘光瞟見花香漪領間繡著折枝小葵花,仿佛是藏在端莊下的嬌俏,與這幽深宮掖格格不入,因而顯得格外清麗可愛。
花香漪忽然偏頭,看著戚竹音,僅僅片刻,她就挪開了目光,輕聲說:「姑母召見大帥,一是為出兵青鼠部,二是為軍糧徵調,這兩件事可以合二為一,大帥要做個抉擇。」
戚竹音摸不准花香漪此刻跟自己講這些是什麼用意,她這次入都就是被太后當作了刀,用來脅迫薛修卓和內閣,丹城田稅的事情她早有耳聞。
花香漪卻話鋒一轉,說:「闃都常年風大,站在樓上也看不清階前榮華。天又這樣冷,神武大街上好些店鋪都關了門,夜裡吃醉的都是空腹人。」
戚竹音微怔,看向花香漪。花香漪已經停下了,側身對後邊沒聲響的福滿笑道:「公公貓兒似的。」
福滿自己就心亂如麻,隱約聽著什麼「天冷」,便沒往心裡去。他見花香漪盈盈地立在前邊,覺得三小姐容色絕頂不可逼視,就拎著燈籠賠笑道:「奴婢怕驚著夫人跟大帥的雅興,不敢吵鬧。」
「既然到了這裡,」花香漪對戚竹音細聲說,「大帥便先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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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理堂階側新栽的花木掛著薄霜,堂前空曠,地板都擦得光亮。待堂內宣了名,太監引著戚竹音上階。她踩著那階,覺得腳下生涼,這是她不論多少次都習慣不了的感覺。
堂簾向兩側挑開,戚竹音跨進去。
裡邊等候的數位朝臣都起了身,戚竹音誰也沒看,對著太后行了禮。太后沒放珠簾,含笑道:「哀家與竹音只是兩月不見,便覺得很是牽念。那邊郡苦寒,你起來,容哀家細細瞧一瞧。」
戚竹音抬頭,餘光就看見了立在側旁的儲君。
兵部尚書陳珍束袖而立,看著戚竹音的目光有些擔憂。岑愈的面色不大好看,唯有孔湫還算如常。這堂內氣氛古怪,就像是外邊那株新栽的花木,看似並蒂連綴,實則虛於表面,早被凍壞了根子。
太后勝券在握,不著急切入正題,跟戚竹音寒暄半晌後,說:「你常年駐守邊陲,風裡來雨里去,哀家聽聞你連侍女也不要,身旁沒個體貼人,鐵打的身子也著不住這麼折騰。」她也不等戚竹音回答,側目對赫連侯說,「你瞧瞧。」
赫連侯迎著太后的目光,感慨道:「臣見著大帥,就想起那不成器的費適,雖為男兒身,卻不識凌雲志,叫臣好生發愁。」
「費適剛剛及冠,須得有人在側勤加引導,否則好孩子也壞了性。」太后再度看向戚竹音,「竹音,還記得你費弟弟嗎?」
戚竹音道:「依稀記的,是照月的弟弟呢。」
她像是直慣了,隨口答的,可是照月郡主都得把她叫聲姐姐,她這是側面跟費適拉開輩分。
太后卻說:「費適年紀小,正愁沒人教。你是啟東兵馬大帥,他佩服得很,成日把戚姐姐掛在嘴邊,就想往啟東跑。你跟照月好,兩家也不是生人,這幾日若是得空,也與他說說邊陲逸聞,也算是成全他那點念頭。」
費適都及冠了,什麼事不能做,要她戚竹音跟在後邊教?況且費適只是小侯爺,還沒繼承赫連侯的爵位,又無官職在身,站到戚竹音跟前矮得不是一截,喊姐姐那是亂來。
太后意思明顯,這是要摁著戚竹音把費適指給她。戚竹音為著軍餉也不能翻臉,她說:「太后吩咐,本不該推辭,但此次入都實為軍務,邊事緊急,不宜再拖。」
太后稍稍坐回了身,倒沒為難她,而是順勢說:「這是自然,上個月軍報陳述青鼠部進犯,你打贏了,該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