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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費盛說:「我是他老母?吃喝拉撒全歸我管!」
尹昌跳起來打他,說:「你這混小子,怎的不開竅!你怎麼做的,你心裡邊最清楚!」說完又推費盛,「趕緊走!」
費盛被推得踉蹌。
尹昌踹他屁股,罵道:「你要是我兒子,我就抽你!」
費盛扯著髒衣袍,氣得回頭嚷:「我他媽有老子!」
「給我好好看路!你要那麼想要這位置,我明天就去求府君,給你磕回來,看你臊不臊!」尹昌走幾步,又說,「我他媽還有兒子呢!」
費盛這倒沒聽說過,尹昌混跡在茨州,不怎麼跟人提過去。
「我兒子要是活著,就跟你一個歲數。」
費盛悶了半晌,忽然問:「那怎麼死了?」
尹昌把雪踩得吱吱叫,就著頭頂星,終於能看清些路。他縮著脖子,說:「餓死了。」
費盛扶著牆,沒敢再跟老頭犟嘴。
尹昌年輕時混在市井,他是賤籍出身,不會別的手藝,也沒上過學,想混口飯吃,費了好大的力氣入伍。那會兒齊惠連推行的黃冊入籍才到茨州,尹昌趕著最後的漏洞進了守備軍,一待就是三十年。他在守備軍里混日子,雖然不識字,卻把地勢摸得爛熟,就像他跟費盛吹噓的那樣,只要在中博,他閉著眼都不會走錯,尋常土匪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尹昌不想提妻兒,因為他們都是咸德年餓死的,那是尹昌酗酒的開端。他回顧自己的過去,認為自己就像腳下的泥,這輩子都沒出息過。
「你跟著府君,有前途,比我出息多了。」尹昌看著腳下的路,「小盛,人這輩子要走得踏踏實實,光往上看是不成的。你比我清楚,越是英明神武的主子越不好伺候,府君跟前糊弄不得,有點心思瞞不過去。你這脾性,府君不知道嗎?不照樣把你擱在身邊用起來了嗎?那是因為你有才啊。你盯著喬天涯,盯著霍凌雲,可他們都跟你不同路子,你是聰明的傻小子,別為著這點東西跟他們慪氣,壞了跟府君的情誼,耽誤以後的前程。」
費盛聽到這裡,更委屈了。他走在前邊,抹了把臉。
費盛的爹就是費氏的偏房庶子,到了費盛,連本家赫連侯的邊都摸不著。他爹還好賭,要不是死得早,錦衣衛僉事這個職位多半也保不住。費盛跟過很多人,當初為了跟赫連侯攀上關係,成日在小侯爺費適面前抬轎子,後來跟著韓丞,被當作兒子似的呼來喝去。
他不是君子,他什麼都不是,他就是想熬出頭。
老頭說:「你看不上霍凌雲,可我聽說他也是好出身,爹是打土匪的,活著不容易,別老是跟人家過不去。」
費盛說:「他搶你戰功!」
「給他唄,」尹昌走在費盛後邊,在費盛不知道的時候抬頭看著費盛的背部,過了許久,才說,「我還能活幾年?拿著也沒用。」
費盛還年輕,身量高大,體格強健。
尹昌不知不覺地停下了,他似乎只能走到這裡,即便不服老也追不上年輕後輩的腳步,往前是另一個世界。他看著費盛沿著這條路繼續向前,看了半晌。
「小盛,老頭沒出息,這輩子連兒子也沒養活,可是你信我,我看你得活到一百歲,功成身退呢!你往前走,」尹昌停頓片刻,忽然喊起來,「你往前走啊!」
費盛回頭看尹昌,覺得老頭的目光很陌生。他這輩子沒有被父親注視過,所以不懂這目光背後的期望。但是他停下腳步,說:「你也走啊。」
尹昌莫名笑起來,他捋起亂掉的白髮,露出滄桑的臉,說:「我老咯。」
錦衣衛到底沒鬧起來,費盛即便不痛快也知道分寸,翌日給沈澤川端藥時,聽見沈澤川問:「吃酒了?」
費盛看府君還在批案務,沒抬頭看自己,像是隨口一問。他心裡七上八下,摸不清沈澤川的意思,只能如實答道:「……昨晚喝了點。」
沈澤川順手把批完的案務遞給費盛,說:「自個兒去辦差院交罰俸。」
昨天不是費盛輪值,他摸不著頭腦,接過案務謹慎地:「昨個兒不是……」
「招募的事情不是叫你辦嗎?」沈澤川終於抬眸看向費盛,「花名冊還沒呈過來,這差事沒完。」
費盛先是一愣,接著大喜。他握著案務,「砰」地跪下去,說:「主子英明,這事我馬上辦妥!」
錦衣騎指揮使給了喬天涯,費盛原以為他先前的差事也要轉交喬天涯接手,這是審核招募的要務,在新建的輕騎里分量很足,怎料還在自己身上。
沈澤川稍稍活動著脖頸,瞟向窗口。臨近三月的端州連日晴天,庭院內的雪化得差不多了,薄光透過窗紙,映在他的右耳,在頸間晃出些許絢麗卻微小的光芒。
蕭馳野正站在庭院內,從骨津那裡收到了闃都的新消息。
第221章 難題
蕭馳野進屋時把竹簾打開了, 費盛避退。蕭馳野帶著外邊的涼風, 把拆開的信擱到了沈澤川的案頭,說:「丹城案二審, 潘氏拿莊子裡的惡僕頂罪, 以潘逸管制疏忽為由, 要把潘藺先摘出去。」
沈澤川把信看了,說:「潘氏侵吞民田, 丹城十室九空, 只要查過丹城的黃冊就知道去年流離失所的百姓多達數千人,光拿個惡僕出來, 也頂不住豁口。潘藺在戶部統理八城稅賦, 缺了多少, 他不可能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