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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顏何如不敢動,他乖巧地吞咽著唾液,連眼睛都不敢亂眨,直到沈澤川掉轉馬頭,才發覺自己腿在抖。
* * *
獵隼游經浮雪,在茶石河畔徘徊。酉時的天昏沉沉,越靠近地面,雪越像是搓碎的米粒,貼在鬢邊十分難受。戈壁灘一望無際,巴音夾著本書,坐在馬背上眺望前方。
「今夜有暴雪。」巴音用邊沙話喃喃道。
此刻正值天寒地凍,巴音裹著皮裘都耐不住寒冷,阿赤卻蹲在茶石河上,從鑿開的冰洞裡就水洗臉。他把十指搓乾淨,泡出了一片血紅。
「今晚我送你過河。」阿赤右手手臂上紋著蠍子,他跟巴音一樣黝黑的臉上略顯憨厚。
巴音是哈森身邊的智囊,原先跟著胡和魯,現在被調到阿赤這邊觀察端州戰,他是哈森放在這裡的眼睛。
七日前蕭馳野到了端州,攻城沒有成功,邊沙騎兵已經在端州城內學會了器械的使用,他們占據著城池的優勢,把蕭馳野晾在門外消耗。三日前蕭馳野突襲,阿赤出城追擊,在靠近茶石河的地方殺掉了離北鐵騎的左翼部隊。
巴音回過頭,對阿赤說:「也許我應該再待幾天。」
「哈森需要你。」阿赤站起了身,把懷裡的離北頭顱舉了起來,朝著岸邊的蠍子們說,「離北鐵騎已經窮途末路,這群狼對我們束手無策,昨晚就是證據,他們跟年前一樣不堪一擊。」
阿赤把手上的頭顱扔掉。
「鐵騎不再是我們的徽章了,他們不配。」
蠍子混雜在騎兵里,他們跟著阿赤發出噓聲,把馬側的頭顱紛紛扔掉。他們收集著離北鐵騎的頭盔,在荒野里當夜壺。
阿赤轉向巴音,說:「我們是蠍子精銳,俄蘇和日把我們放在中博不是個好主意。如果我殺掉了蕭馳野,你就得告訴哈森,讓他把我調去北邊戰場,那才是我該去的地方。」
這支部隊是阿木爾留在端州的精銳,阿赤是接替海日古的黑蠍子首領,在吉達死後成為端州說一不二的霸主。他想要得到土地,就得想辦法立戰功,因此他已經對阿木爾把他留在端州的安排感到不滿。
「你們是狼群的天敵,」巴音安撫著阿赤,「俄蘇和日的安排自有考慮。」
「他的安排就是讓我給哈森騰位置,」阿赤眼神陰鬱,「哈森搶走了蠍子的功勞。」
巴音勢單力薄,不能在這裡跟阿赤起紛爭。他忍氣吞聲,看著阿赤上馬,跟蠍子踏上了茶石河的冰面。
茶石河在冬日會結冰,冰層結實,可以承載邊沙騎兵的重量。他們以往最喜歡在冬日過境,這樣能夠橫穿茶石河,不必再繞遠路。茶石河的「細腰」就在靠近格達勒這塊,腳程快的話,一夜就能到達。
雪開始下大,巴音擔心書會濕,就把它收回了皮囊袋裡。他戴著皮帽,還罩著風領,把口鼻捂得嚴實,即便如此,露出的耳朵仍然凍得通紅。
「春天最好快點到,」阿赤的馬走在巴音身邊,「這個冬天格達勒餓死了很多人,他們把種出的糧食都給了北方戰場。」
「這場仗是邊沙成為雄獅的必經之路,我們的田地太少了,」巴音悶著聲音說,「大漠沒有多餘的土地種糧食,只有往西邊進攻才能活下去。中博是個好地方……你其實不必這樣討厭它。」
「如果我的隊伍放下鐵錘,就會再次淪為各部的奴隸,」阿赤馬側的鐵錘血跡斑斑,他搖著頭說,「我們不會去種田。」
阿赤作為蠍子的首領,曾經跟阿木爾交涉過,蠍子想要土地和名稱,最好能夠併入十二部,不再做別人的奴隸,但阿木爾拒絕了,他要求蠍子們在這場仗里徹底擊垮離北鐵騎,只有離北淪陷了,他才會考慮阿赤的提議。
巴音只是哈森的隨行,無法對身為俄蘇和日的阿木爾提出質疑,但他明白阿木爾的用意。阿木爾不肯給蠍子名稱,是想把他們囚禁在手中,只有這樣,這些無家可歸的雜種才會真的出力。
隊伍在冰面行走了兩個時辰,暴雪遮蔽了黑夜的方向。阿赤就著邊沙騎兵留下的路標,並沒有立刻停下。他想儘快把巴音送到對岸,然後再回去殲滅剩餘的離北鐵騎,把端州戰場處理乾淨。
蕭馳野是無名之輩,但他是貨真價實的狼崽。哈森沒有帶回蕭方旭的頭顱,這是邊沙的遺憾,阿赤盯住了蕭馳野,想要靠著蕭馳野的頭顱跟阿木爾再談條件。他們不留餘地地打擊著離北,對於北邊戰場的膠著已經厭煩了。
巴音掀開風領,喝了幾口水。風雪吹得他睜不開眼,他在遮擋間對阿赤喊道:「停下吧,在這裡休息,雪太大了!」
獵隼無法再飛,已經落在了主人的肩膀。風把冰面上的積雪刮成了斜面,人腳踩進去「嘎吱」作響。阿赤下馬探路,他撥開路標上的冰碴子,卻在跟前發現了腳印。
雪這麼大,足跡還能保留只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太重,把底下的冰碴子都踩實了;二是對方才離開不久,很可能就隔著雪簾站在他們身邊。
「狼來了,」阿赤用手指量著腳印的深淺,抬頭大聲說,「鐵騎到過這裡!」
巴音蹚著厚實的雪,呼著氣跪了下來,他趴在腳印跟前,說:「可是他們是朝西走的,那是回中博的方向。」
這些腳印都朝向他們的來路。
「三日前你殺掉了離北鐵騎的左翼,」巴音看向阿赤,「但是他們的先鋒沒有死,蕭馳野很可能帶著他們逃到了茶石河的冰面上,他們正在找回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