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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家裡的管事換人了?」戚竹音突然問道。

    帳房佝著身,小聲說:「回大帥的話,沒換哪。」

    「那奇怪了,」戚竹音又翻了幾頁,「往年結帳都是一團麻亂,恨不得再記糊點,去年的怎麼這麼清楚?」

    這帳豈止是清楚,連今年的預支都專門分出本冊子,把府內各房的花銷列得明明白白。姨娘們的胭脂水粉在戚竹音的要求上再次省了一半,戚時雨講不清楚的莊子也都名列其上,這做得簡直比戶部的帳面都漂亮。

    「原先咱們府裡頭帳目繁雜,各房言語不詳,先生們也無從下手。」帳房接過茶盞,捧給戚竹音,「大帥上回要府上節儉,可是下邊的莊子算不清楚,每月貢物合在後勤花銷裡邊亂七八糟。」

    戚竹音抬眸看著帳房。

    「這回是大夫人算的,」帳房怕戚竹音不高興,緊接著說,「大夫人管後院,各房帳面都得看,專門派人來跟咱們說,這帳太亂了,為著您在前頭的軍餉支出,也得重新做。我們趕著重做了幾回,都耐不住各房鬧,好些院子藏莊子,不肯交代實話……」

    這倒是真的。

    姨娘們都怕戚時雨一命嗚呼,把手上的莊子鋪子攥得緊,還要從府裡邊使勁撈,每回算帳嘴裡都沒個實話。戚竹音不待在後院,戚尾這些心腹也都是外男,不好插手,所以這帳一直亂著,她想起來就頭疼。

    這花三有點能耐啊。

    戚竹音拿著帳簿,說:「姨娘們就這麼聽她的話?」

    「起先給大夫人甩臉子呢,」帳房說,「都是生過哥兒的人,仗著老爺心疼,不交帳還要去老爺院子裡鬧。大帥不是把紅纓姑娘給大夫人用了嗎?大夫人就讓紅纓姑娘把哭昏的姨娘請回院子裡,叫大夫來看,大夫看不出病,大夫人就把姨娘都埋院子裡了。」

    戚竹音沒反應過來,她愣了須臾,說:「埋院子裡了?」

    「埋院子裡了!」帳房說,「這下好了,姨娘們都哭成淚人了,說要跟大帥告狀。」

    「啊,」戚竹音說,「給我告狀?」

    「大夫人就給了馬,開了門讓她們去。」

    姨娘們平素穿衣都要人服侍,哪個會騎馬?戚時雨不好那口!那麼冷的天,誰敢去戚時雨院子裡哭喪,花香漪就把誰埋自個兒院子裡,跟種蘿蔔似的,不要片刻就凍得姨娘們厥過去了。

    花香漪身邊的姑姑都是太后精挑細選的老人,姨娘們敢撒潑,她們就敢換著花樣狠治。姨娘們跪廊子立規矩,連花香漪的面都見不著。等姨娘們哭哭啼啼地回了自個兒院子,就換兒子們上。

    「是哥兒呀,」花香漪坐在屏風後邊,溫聲說,「聽說前幾日在外頭欠著幾百兩銀子沒還,人都追咱們家裡來了,這哪成呢?我是做主母的,心裡頭憐惜你們兄弟幾個,就叫姑姑先還上了。你們別怕,條子都摁著手印簽著名,我給保存著,以免日後人家賴帳,回頭找上老爺……哥兒不坐啦?」

    「就這麼著,」帳房給戚竹音學完,說,「大夫人手裡頭捏著哥兒們的帳,只要跟咱們報一聲,哥兒的鋪子就得統統抵到大夫人名下,這誰還敢鬧?」

    戚竹音合了帳簿,她站了少頃,又把帳簿打開了,道:「挺有脾氣。」

    這帳目理得實在漂亮,戚竹音忍不住想,要是外頭的軍帳也能做得這麼好,她還怕戶部那幾個老油子?但花香漪到底是太后的心尖肉,她想了想,還是作罷了。

    * * *

    二月雪漸少了,茨州的晴日增加,沈澤川得空就帶著姚溫玉到城郊轉轉。

    今日萬里無雲,晴空湛藍,林間積雪已經初現融化之勢,解凍的溪水叮咚,能見著些野物了。丁桃要放風踏霜衣,就帶著歷熊在林子邊上玩。

    「這幾日看著精神不好,」沈澤川就著雪擦了手,看姚溫玉一眼,「是夜裡沒睡好嗎?」

    姚溫玉蒼白的側臉映在霜葉間,他對沈澤川微微一笑,說:「天冷,腿疼罷了……」他頓了頓,「二爺到敦州已有半月,府君收到消息了嗎?」

    「澹臺虎發現洛山尚有殘匪游dang,策安就在那裡耽誤了幾日,前夜說洛山殘匪已經dang清,離北鐵騎占據了洛山。」沈澤川今日換了玉色窄袖袍,外罩絨長褂,看著更年輕。他右臂戴著狗皮臂縛,在抬臂時吹響了口哨,猛就從林間旋身飛下,落在了他的右臂上。

    猛太沉了,沈澤川只能架片刻。他給這兩頭跑的信使餵了白肉,就再次放它玩去了。

    「洛山不愁,」姚溫玉看著猛飛離,「難在端州。」

    端州全線直麵茶石河,這幾年被邊沙騎兵侵蝕透徹,誰也不知道裡邊究竟有多少蠍子。蕭馳野只帶了五千禁軍,剩餘的都是離北鐵騎,他不肯徹底放棄離北重甲,在端州一戰里勢必要找到對付蠍子的辦法。

    沈澤川的心就懸在端州。

    「如今驛站通暢,即便情況有變,也能立即出兵援助,」姚溫玉看沈澤川神色凝重,便寬慰道,「何況二爺吉人自有天相。」

    「陸廣白說阿木爾在茶石河對岸種了糧食,」沈澤川撥開耳邊的枯枝,「我擔憂他對中博早就起戒心,把糧田放在格達勒附近,是為了讓更好地和端州打持久戰。」

    離北現在經不起拖,端州如果打不下來,那麼沙三營就相當危險,並且中博就無法徹底地關上大門。阿木爾目光放得太長,沈澤川甚至覺得,從南到北他都看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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