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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太后極少這般大動肝火,殿內殿外的宮娥太監齊刷刷地跪下去,全部伏在地上凝神屏氣。赫連侯哪裡還敢坐著,慌忙跪下去,膝行向前,自己抽了自己幾下,說:「太后息怒!」
「三小姐已經嫁去了啟東,」太后肅然地說,「是戚時雨的大夫人,有正經品階在身,講話辦事都叫人盯得緊,你們手底下莊子侵占民田這事情跟她沒關係,以後這話就不要再提。你也這般大的年紀了,說話還得哀家教麼?」
「是、是……」赫連侯本就不是膽大的人,他們費氏這一代嫡系只有小侯爺費適和照月郡主,費適成日鬼混,如今連個正經官職也沒有,赫連侯因此在照月郡主的婚事上百般猶豫,誰知還是攤上事了。
太后站起身,由琉緗姑姑扶著,站在赫連侯邊上。赫連侯這麼大年紀,好歹也是個爵,這麼跪著有損顏面。太后稍稍平復些許,說:「你起來,這麼像什麼樣子。」
赫連侯跟著爬起身,束手站在太后側旁,不敢靠得太近。
太后微仰起頭,順著宮檐看向明淨的天,想了片刻,說:「費適也到年紀了,學問上不成,那就走軍門。八大營現今空缺那麼多,讓他在裡頭好好跟著學,不求他建功立業,能定定性子也成,待熬出資歷了,自然能往兵部提。」
赫連侯被太后點到了傷心處,他就費適這麼一個兒子,打小養在後院裡,出來了吃酒問花樣樣精通,就是不通學問。性子還犟得很,跟潘藺是至交好友,現在連薛修卓的面子都不肯給,成日泡在東龍大街,平素就聽聽姐姐的話。
赫連侯一時間濕了眼眸,他抬袖拭淚,說:「太后乃是天下慈母,聖恩垂憐,微臣原先也想讓他去八大營,可他那性子……唉!」
太后煩膩了赫連侯,她知道赫連侯的意思。八大營如今不再是只管闃都巡防的光鮮肥差了,挨著中博,往後指不定會派出去打仗,赫連侯這是不情願兒子進去賣命,怕費適在戰場上有個三長兩短,就想太后能把費適給弄到六部里去。
可如今闃都不再是世家的天地了,內憂外患都迫在眉睫。沈澤川沒除掉,短短半年就成了中博梟主,跟離北狼狽為奸,若非邊沙騎兵逼得緊,只怕他都該打到闃都里來了。戚竹音那頭對闃都修書一封,要在四月用兵青鼠部。薛修卓又步步緊逼,嘴上說是跟潘藺的私仇,人家彈劾的奏摺卻都是實料,八城侵占民田確有其事,春後查起來就是場硬仗。
局勢已經到了這種時候,赫連侯幾個還想要獨善其身,惦記著莊子裡的那點田地,生怕被抄了。
太后想起咸德年那會兒,花思謙魏懷古哪個不是能臣干將?如今的赫連侯是草包,潘祥傑是牆頭草,韓丞又是狼子野心,太后跟內閣周旋得心力交瘁。
「薛修卓查八城田地,是為了給儲君登基鋪路,」太后目光深邃,「現下還輪不到儲君出頭……你回去,跟潘祥傑講明白,趁著雪還沒有化,在丹、遄兩城開倉放糧,把手底下的帳簿收拾乾淨,那些不必要的田就還了。薛修卓還沒到隻手遮天的地步,他要查,那就給他查。」
赫連侯一驚,說:「那些帳簿若是落到他手裡,可就難在翻身了!」
太后看向赫連侯,說:「潘藺任職戶部這麼久,都察考評都是好的,手底下用的也是能幹的人。薛修卓想旁佐都察院去辦,可他也繞不開戶部啊,歷年田地記錄都在戶部,稽查帳簿也由戶部主理,潘藺可以避嫌,叫他指派個信得過的人去不就得了?咬死了這一關,薛修卓的勁就沒處使。」
赫連侯細細思索一陣,說:「潘藺手底下有個人叫梁漼山,原先是在官溝案里由天琛帝提拔起來的,受過潘藺的提點。此人去年的都察優異,在寒門跟前也極有賢名。他家在闃都,沒什麼底蘊,拿捏起來最方便不過。」
「只要潘氏把這次熬過去了,」太后說,「就能否極泰來。」
既然是八城的田地有問題,那麼薛氏的泉城又能幹淨到哪裡去?薛修卓敢動八城田帳,就是在碰世家的羹,這事情關乎世家往後的利益,田稅查起來絕對要人命。太后要潘藺用梁漼山卡住丹城的豁口,只要這事情推行不動,把帳務都攪糊了,那就能在朝上對薛修卓發難,轉頭先查他們薛氏的泉城。
太后把手腕上掛著的佛珠摘了,在斜日餘光里丟到了榻上。她身後的佛堂香菸裊娜,襯得太后華裳雍容,若非那頭白髮,幾乎看不出老態。
第205章 端州
戚竹音給闃都遞了摺子, 等到二月才有回音。她在蒼郡的府里看了, 對躺在床榻上的戚時雨說:「我說打青鼠部,兵部不同意, 太后惦記著軍費, 讓我再等等。可眼下中博都開戰了, 我再等就要錯過良機了。」
戚時雨近來好些了,躺在榻上有點口吃, 講話時手裡得捏著帕子, 說:「你,你急。」
戚竹音歪曲他的意思, 擱了信, 說:「沒錯, 我急,我哪能不急?這帳攤開算,離北兵敗對啟東沒有好處。」
戚時雨這會兒才說完上句:「急……急什麼!」
戚竹音靠著椅背,聽見院裡的姨娘哭哭唧唧地鬧。她昨晚跑了半宿的馬才到, 坐在這裡靠釅茶吊著精神, 晚點還要跑回去, 聽著哭聲就煩,對戚時雨說:「你叫她閉嘴成不成?」
庭院內的姨娘給戚時雨生過兒子,這會兒哭得梨花帶雨,依偎著侍女,朝那屋幽咽地喊:「老爺……我見見老爺也不行?大帥好狠的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