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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內外一片死寂。
蕭馳野生氣了。
第202章 連線
霍凌雲見過狼, 在燈州的荒野, 那些皮包骨頭的狼夾著尾巴,奔跑在翼王的獵場, 餓得兩眼直冒綠光。但此刻, 他見到的是離北的狼, 不僅體格強健,還威勢逼人, 壓得他握住了鎖鏈, 連背部的肌肉都繃緊了。
霍凌雲不能喘息,因為他再張開口, 蕭馳野就會扼斷他的喉嚨。他跪在這裡, 周遭的氣氛完全被蕭馳野統治了, 那是種被摁住了後腦勺的錯覺。
蕭馳野要霍凌雲跪著,把頭低下去。
霍凌雲在那漫長的寂靜里滲出了汗,他不想妥協,但等到他回過神時, 他已經錯開目光, 低頭了。
離北鐵騎在那場大雪以後再沒有贏過, 現在交戰地打得很憋屈,鐵騎叱吒北方戰場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霍凌雲原本想要挫掉蕭馳野的銳氣,在這裡拉平雙方談判的地位,卻結實地碰到了鐵板,反被蕭馳野摁在了地面上。
蕭馳野的陰影沒有挪動,他垂下的目光定格在霍凌雲的後腦, 冷漠地重複著:「行嗎?」
霍凌雲泄氣般地咬緊了牙齒,喉間咽的是不甘心。
自己竟然怕了!
蕭馳野跟沈澤川截然不同,在某些時刻,他不會虛與委蛇,他會占據主宰,摁住所有挑釁他的頭顱,只給對方一條路走,早期的禁軍對此深有體會。
沈澤川扣著茶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動。他帶著回暖的力量,在這細微的動靜里,奇異地緩解了室內的壓力,讓還跪著的費盛能夠恢復呼吸。
門外的骨津微微呵出了熱氣,鬆開了握住刀柄的手。
直到霍凌雲的背部全部濕透,那籠罩著他的陰影才退回去。蕭馳野並沒有就此收回目光,他只是靠回了舒適區,像是對低下頭的霍凌雲失去了興趣。
沈澤川這會兒打開了茶蓋,在喝茶的空隙里說:「你對端州的情況很了解。」
這兩個人無縫接替,卻都透露著危險的氣息。霍凌雲掌心皆是汗,他收回輕視,愈發肯定自己沒有來錯。
「蠍子找過翼王,」霍凌雲決定拿出誠意,「在去年十二月的時候,他教唆翼王突襲茶州,掐斷你和啟東的聯繫,為此送給了翼王一批火銃。」
沈澤川和蕭馳野在這電光石火間都想到了白蠍子,這些邊沙細作隱藏在大周深處,和阿木爾裡應外合,捅穿了大周的心臟。
去年十二月是離北鐵騎轉攻為守的節點,如果翼王有膽量,聽從蠍子的教唆突襲了茶州,那麼沈澤川就勢必會受到牽制,減少對離北的援助。還有一點,只要切斷了茶州這條路,戚竹音就得從天妃闕東邊繞行北上,其間必經過樊州境內,到時候蠍子埋伏途中,大帥就有性命之憂。
「他們在盯著戚大帥。」沈澤川看向蕭馳野,未盡之言皆在眼神里。
哈森圍殺蕭方旭不僅僅是為了打擊離北,還想要藉機釣出戚竹音,阿木爾果然對大周了如指掌。
「但是翼王沒有動,他心甘情願地在樊州當個縮頭烏龜,跟著被你用火銃打爆了腦袋,」蕭馳野言語冷峭,「蠍子找你了嗎?」
霍凌雲盯著自己的雙膝,說:「沒有。」
「你撒謊,」沈澤川浮著茶沫,抬起了眼眸,隔著那點裊娜的熱氣,肯定地說,「你跟蠍子接觸過。」
沈澤川在錦衣衛的時候,先後任職南北鎮撫,待在詔獄的時候不算短。他審人自有一套辦法,就像他曾經誘騙紀雷和奚鴻軒一樣,在談話里,他擅長借用環境來操縱氣氛。
有時候話不能多講,點到那刻,對方自然就會想到更多。
霍凌雲必須保持清醒,他跪在這裡,再答錯一句話,就可能身首異處。他頂著兩個人的壓力,深深地呼出口氣,像是在勸誡自己冷靜。他已經到了末路,最糟糕的局面就是現在,因此當他再度抬頭時,反而恢復了些許鎮定。
「沒錯,」霍凌雲說,「我早在翼王以前就跟蠍子接觸過。咸德六年我爹打了勝仗,他派人前來,遊說我爹放棄樊州,並且承諾給我爹爵位,但我爹拒絕了。」
沈澤川微偏頭,眼角的余紅掩進了逆光的斜影里,他說:「你說的是『他』。」
不是他們。
霍凌雲回想起幾年前的夜,那輛來自闃都的馬車帶著封貴重的信。霍慶站在燭光旁打開了它,摸到了其中沉甸甸的承諾。
如果說邊郡是啟東最悽苦的駐地,那麼燈州就是中博最窮的州境,這兩個地方窮得相似,燈州唯一的優勢僅僅是不必像邊郡一樣時刻面對邊沙騎兵的衝擊。中博兵敗案以後,匪患讓霍慶焦頭爛額,他困在這一隅,得不到朝廷的任何幫助。
那封信是霍慶可以擺脫困境的最後機會,但是他沒有接受,最終落得了葬身犬腹的下場。
「是他,」霍凌雲咬緊了這個字眼,「這個人就藏在闃都,能夠許下那樣承諾的人絕非普通人。我爹拒絕賄賂以後受到了彭狗的彈劾,兵部因此不肯提拔我爹,偏信彭狗的謊言,不再給燈州應有的軍費,燈州土匪就是在那個時候死灰復燃。楊裘到樊州和翠情聯手籌建了窯子買賣,把倒賣婦女的營生再次幹了起來,並且藉機和洛山的雷常鳴搭上了線。」
連起來了!
沈澤川想起了在敦州查顏氏帳簿時的困惑,邊沙從大周偷走的大批物資為什麼沒有留下痕跡?因為它們根本不在敦、洛、端這條線上,雷常鳴和雷驚蟄從頭到尾都只是阿木爾設在中博東北方的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