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頁
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這堂內的氣氛古怪,疑似發怒的府君捏著摺扇,準備說的話都被他們磕回去了,坐著不是,站起來也不是。
姚溫玉反應快,從四輪車上俯身,對跟前的尹昌溫聲說:「尹老出戰九死一生,見了府君自然心緒難平。但今日凱旋是好事,不宜傷情。」
姚溫玉的話從側面誇得是沈澤川擇將明智,讓老將感激淋涕,順道告訴後邊的幕僚們,這對主從感情深篤,好著呢。
沈澤川這才找著話,說:「行軍辛苦,費盛,快扶尹老起來吧。先生們也起來,照常坐。」
費盛把尹昌扶起來,尹昌哪敢看沈澤川,拿出打仗的謹慎,連大氣都不敢出。
孔嶺哭笑不得,原本挺輕鬆的氣氛,讓尹昌這麼一跪,跪得大伙兒都不便再嬉笑。
好在沈澤川把控著堂內氛圍,放低了聲音,比平時更溫柔。他不著急,先問了尹昌行軍時的吃穿如何,又問了返程時的天氣,幾番問答以後,尹昌的答話就順溜多了。
沈澤川這才切入正題。
費盛原先還想藏,可尹昌的味太大了。老頭兩個月沒洗也沒啥,可他們從戰場上下來,一身新沾的血臭,這會兒被堂內的熱氣全給焐出來了。
余小再坐在孔嶺的下邊,聽著問答,忽然聞見股味。他分神琢磨著味,覺得這味既像餿飯拌臭腳,又像泔水泡鹹魚,簡直聞所未聞,獨樹一幟。這味還力道奇猛,不到片刻就占據了滿堂,並且後勁十足,讓嗅覺靈敏的費盛快昏過去了。
沈澤川全程面不改色。
誰都能掩袖,唯獨沈澤川不能。尹昌是給他打仗的,他如果在這會兒露出嫌棄之色,傷的是老頭的心。況且給尹昌的賞,在明面上沒有那麼豐厚,先前的一敗也是要算的,沈澤川再掩鼻,下邊的人就敢輕慢尹昌。
尹昌不知道周圍什麼滋味,給沈澤川說樊州火銃的時候手舞足蹈,越講越高興。
蕭馳野來得晚,他這幾日都住在北原校場,聽說尹昌回來了,專門趕來見見這老頭。蕭馳野到了檐下,免了通報。
骨津正給蕭馳野褪氅衣,忽然動了動鼻子,露出驚悚的神色。蕭馳野瞟見骨津變色,納悶地問:「怎麼了?」
骨津還沒答話,就聽見堂內「哐當」一聲,接著余小再急道:「這咋子暈咯!」
費盛聽著蕭馳野到了,怕蕭馳野進門也聞著味,這跟前坐的可是沈澤川,被熏出什麼事他擔待不起。尹昌打了勝仗,大家鐵定不會責怪老頭,那就只能跟他費老十算帳,誰讓他是隨軍哪!周圍都快招架不住了,費盛真是冤死了,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先倒下去,栽到沈澤川跟前裝死。
沈澤川立刻抬起摺扇,拿出指揮千軍萬馬的氣勢,鎮定地說:「快扶到偏廳去,請大夫來看看。尹老奔波勞累,成峰,趕緊派人為尹老備熱水,待尹老沐浴休息後再開宴。」
尹昌一聽要洗澡,急得差點跳起來,說:「府君,我不——」
蕭馳野在外頭喊了聲:「喬天涯。」
「得嘞,」喬天涯彎腰進去,直接把尹昌扛起來,在老頭掙扎中哈哈笑,「尹老,過年好啊,該洗了!」
堂內的諸位先生如釋重負,不需要沈澤川說話,連忙站起來開窗戶。涼風一衝,眾人頓時清新拂面,不約而同地深呼吸。
第200章 酒宴
誰曾想尹昌的澡洗了將近兩個時辰, 等得書齋內的先生們飢腸轆轆。余小再眼瞅著桌案上的糕點, 肚子直叫。
「猶敬,」沈澤川從茨州要務里抽身, 說, 「二月用兵端州, 敦州就是補給營。澹臺虎在那頭對衙門事宜不了解,你還得再去看著。我給你巡察之權, 有事可以直接稟報到我的案頭, 不需要再轉呈驛站。」
余小再是都察院御史,算是岑愈的學生, 早年做過巡察御史, 經常外勤地方, 對衙門裡的門門道道都很熟悉。如今重建敦州,派過去的要職胥吏都是由茨州擇出來的新人,用起來不放心。沈澤川沒有把余小再留在敦州做監察道,而是給他巡察直報的權力。雖然余小再還沒有明確的官職, 但他的分量很重, 這就相當於中博目前的臬台, 手裡捏著中博各州各道的吏治考核。
余小再連忙收回目光,起身朝沈澤川行禮。
「敦州新建不久,」蕭馳野坐在沈澤川旁邊,對余小再說,「澹臺虎是武職,原本不該插手衙門案務, 但如今各州缺人,就暫且沒了避諱。他在這方面稍顯遲鈍,大事上得靠你多多提點。」
澹臺虎是蕭馳野的心腹,下放到敦州是為了填補中博空缺的將職,讓他守敦州實際上算是委屈了,有著這層關係,敦州衙門裡沒人敢逆著澹臺虎,蕭馳野這句話就是給余小再撐腰。余小再現在有了沈澤川巡察直稟的委任,又有了蕭馳野這句話,走敦州就不怕任何人,往後下到其他州也有足夠的底氣。
余小再喜上眉梢,又不好站在這裡流露太過,忍著高興,對他們倆人再次行禮,說:「下官必定全力以赴,不負府君和二爺的垂天之恩。」
余小再答得響亮,肚子也答得響亮,兩方一唱一和,震得書齋內鴉雀無聲。
「今夜是守備軍的慶功宴,」沈澤川看天色都暗了,「我就不拘著諸位先生了,開席吧。」
席就設在偏廳,原本沈澤川是主座,但蕭馳野回來了,尹昌也沒有到場,他就稍坐了片刻,意思到了就退了。在座的多是幕僚,沈澤川在的時候也不敢飲酒放肆,府君退了更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