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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方老十罵道:「賊老狗!還錢!」
楊裘抹著臉上的血水,踹開錢庫的門,拎著刀衝出去砍人。他們在這逼仄的縫隙里殺成一片,血把箱子都染成得烏紅。後邊的馬車還在擠,把裡邊沒裝穩的箱子撞翻了,掉出一地的石頭。
「石頭,」不知是誰先喊起來,「這他媽怎麼是石頭!」
楊裘和方老十同時罷手,看那地上滾的可不就是石頭!楊裘慌了,他顧不得殺人,轉身撲向馬車,砸開箱子,看見裡邊又是石頭。這十幾輛馬車上只有幾箱金子,其餘的全是石頭。楊裘在那開箱聲里雙腿發軟,他扶著馬車,眼睛紅得要滴血了。
方老十慌張地四下張望,說:「中計了!」
院門口的馬車霍然動起來,被人跺進了門內,跟著院門「砰」地關死了。四面牆頭上「嘩啦」一聲,傾瀉著水。挨得近的土匪聞了聞,隨即色變,恐慌道:「火油!」
「撞門,」方老十扒著馬車,往院門口擠,高喊著,「快撞門!」
霍凌雲踩著牆頭的積雪,夜裡冷,他雙手凍得發青。
楊裘聽見了打火石的聲音,他暴喝著:「狗娘養的霍凌雲——!」
霍凌雲攥著把泛黃的紙,那都是翼王張貼在衙門外的告示。他點燃了這些鬼話,在雀躍的火光里,對楊裘厭惡地說:「去死吧。」
火龍遽然躥出,狂浪般地席捲著錢庫大院。箱子裡不僅有石頭,還有易燃的雜草。那浪花吞沒了所有人,楊裘和方老十掙扎在其中,他們翻滾著,在慘叫里惡毒地咒罵霍凌雲。
霍凌雲注視著這場大火,像是晚到的爆竹,皮肉炸裂的聲音讓他痛快,他在糊焦的氣味里放聲大笑,一雙眼同樣熬得通紅。
燒!
燒死這些渣滓,權勢都是狗屁,他只想要這些人償命!從翼王到翠情,從楊裘到方老十,一個都別想跑!
無路可逃的土匪們用雙臂捶著牆面,在大火里哀號。他們翻滾時沾著火油,被烈火撕扯著頭髮,燒得面目全非。火勢衝出錢庫大院,沿著屋檐一路燒起來,把整個樊州都點燃了。
「誰在縱火?」尹昌拎著總旗的人頭,急得跳腳,「燒完了還得府君貼錢!」
費盛擦拭著血跡,看向火光沖天的地方,說:「內訌啊……」
城門都破了,也沒人支援。守城的樊州兵心不在焉,把箭射得疲軟,一看總旗死了,連像樣的抵抗也沒做。
費盛回過神,沖後邊的錦衣衛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們搜羅全城,把火銃全部繳獲。
尹昌在罵人的閒暇犯了酒癮,打完仗要喝兩盅。他空著的手抓耳撓腮,把熱乎的頭遞給費盛,送禮似的,說:「你收著,收著。」
費盛閃身避著血,說:「您老帶著他幹嗎呀!」
尹昌寶貝似的,嘿嘿笑道:「回去給府君,記功呢。」
費盛一想到那場景,就頭皮發麻。沈澤川坐前堂的時候一身白,這東西血淋淋地推過去,濺到府君摺扇上就得死。他趕緊接過來,趁尹昌喝酒的時候塞給小兵,打發人拿出去埋掉了。
* * *
茨州守備軍果真凱旋,周桂在城門口設酒接風,給這些新兵也鼓鼓勁,讓廚子燒肉燒魚,先讓他們吃了個飽。兵停在門口,主將要進來見府君。
尹昌今日酒都沒敢喝,跟著費盛進了府。書齋敞著門,孔嶺等人都站在階前等,見他們進來,立即來迎。
「尹老,」孔嶺對尹昌笑道,「寶刀不老!」
尹昌跟他熟,探著頭望裡邊,小聲說:「府君在裡頭?」
「就等著你呢。」孔嶺引著他們上階,知道尹昌見到官就腿軟,專門對他說,「這次出戰,尹老是府君親點的,這份情誼,無需我再多言。府君一會兒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放寬心就是了。」
費盛在側旁應道:「我給尹老抬著,不讓他在府君面前栽跟頭。」
他們不說便罷了,一說尹昌現在就腿軟。他慌不迭地扶著台階,在「哎喲」聲中自己又爬起來,追著孔嶺問:「府君問啥呀?我要是答不上來怎麼辦!」
孔嶺回頭正欲作答,就被尹昌兩個月沒洗的味道給沖得頭暈眼花,硬是沒接上話。他適才站在風口上迎人,沒留神這味,這會兒都到了帘子跟前,再退後也來不及了。
孔嶺看費盛一眼。
怎麼沒提醒尹老洗個澡呢!
費盛這口氣堵在胸口,想說我讓他洗他不肯啊。賊老頭藉口還多得很,什麼冬天冷,要行兵打仗,髒了才厚實,污垢積著可暖和了,睡覺不凍腳。
帘子已經掀起來了,孔嶺只能進門。尹昌習慣性地抬腳跨門檻,抬起來才發現這門口沒檻。姚溫玉坐四輪車,沈澤川早讓人把內外的門檻都扒了。他輕輕地把腳擱在裡邊,挪進去了。
沈澤川見過尹昌,但是那隔得老遠。先前守備軍沒重建,打洛山土匪都是禁軍的事,後來守備軍招募的時候,沈澤川又連續出門,兩個人勉強算是認得。
沈澤川今日常服罩寬袍,白得不染纖塵,做主位上看著尹昌進來。
孔嶺說:「府君,這就是——」
孔嶺話還沒有講完,尹昌已經跪在了地上。老頭衝著沈澤川的位置一頓「咚咚咚」地磕。費盛心道完了,跟著跪下去,磕完頭就趕著去扶尹昌。後邊的幕僚哪知道什麼情況,人都在進門,看前邊跪了,以為府君在發怒,隨著跪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