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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漆黑沉悶的重甲席捲而來,把藏在薄雪底下的泥漿踏得亂濺,經過海日古時迸了他一身。他低聲咒罵了句,抹了把臉,看那為首的馬掉轉了頭,正盯著他。

    海日古認得浪淘雪襟,他舉起手上的木盆,老實地說:「你好,二爺。」

    蕭馳野罩在重甲下,連眼睛都沒有露出來。他過於偉岸的身軀在馬背上顯得極其具有壓迫感,因為浪淘雪襟的不斷靠近,使得海日古不得不仰頭看著他。

    「府君說要留著我,」海日古還趿著布鞋,他掃視著周圍虎視眈眈的離北鐵騎,再次看向蕭馳野,「……我覺得他說得對。」

    「我今天給你馬,」蕭馳野聲音低沉,「帶著你的兵到校場上來。」

    海日古明白蕭馳野要幹什麼,他近幾日都在這裡跟離北鐵騎訓練。他放下木盆,把布鞋蹬好,說:「我還可以帶著我的鐵錘……請你試試我們的新陣型。」

    浪淘雪襟呼哧著熱氣,覆著重甲的駿馬再次逼近,迫使著海日古後退。

    蕭馳野說:「新陣型?」

    海日古退後一步,立刻如實交代:「我從一個老頭那裡學的,」他抬手指著鼻子,「一個紅鼻子老頭。」

    第197章 意料

    費盛摸不准尹昌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茨州守備軍到達樊州境內兩日沒動, 尹昌幾次外出都是飯後瞎逛,費盛急得火燒眉毛, 可他只是隨行, 連監軍都不算。

    費盛想給沈澤川寫信, 卻擔心尹昌真有兩把刷子,萬一最後守備軍凱旋, 到了沈澤川跟前, 他就成了偷告黑狀的真小人,有理也變沒理了。

    這日費盛躺下休息, 睡到戌時左右, 忽然被下屬叫醒。

    「不好了, 」錦衣衛說,「那老賊頭跑了!」

    費盛倏地坐起身,拎起靴子邊跳邊蹬,不可置信地問:「跑了?跑了?!」

    費盛唰地掀開帳簾, 走出去一看, 整個營地還有燈火, 但守備軍只剩千餘人了。他胸口劇烈跳動起來,心道完了,樊州一仗要是敗了,那他日後的前程就跟著完了。可是他轉念一想,不對啊!

    樊州一戰怎麼看也不會敗,打下來就能受賞, 尹昌藉此還能坐穩指揮使的位置,他沒道理跑。況且中博半境都被沈澤川圍死了,尹昌就是跑,也沒地方可以去,除非他投靠翼王。

    費盛驀然抬頭,看向樊州的方向,道:「這老賊頭別是臨陣反戈……」

    夜巡的錦衣衛們持鞭而歸,還沒有下馬,先吹響了口哨:「東南三里外有行軍的痕跡!」

    費盛幾步上前,問:「是守備軍還是樊州賊?」

    「朝咱們這兒來的,」錦衣衛掛起馬鞭,扶正刀,「十有八九是夜襲。」

    費盛心涼了半截,他從闃都到中博都沒當過將軍,行兵打仗這事他不在行。他掉頭環視營地,說:「指揮使跑了,往下的總旗呢?喊他出來打仗!」

    跟在後邊的錦衣衛說:「總旗也跑了!」

    費盛懊悔死了,早知道尹昌如此不靠譜,他就是拖也要把骨津拖過來,好歹能頂上此刻的空缺。他讓自己冷靜下來,問下屬:「還剩多少人?」

    「一千人,」錦衣衛抵著刀柄,說,「這老頭還給湊了個整數。」

    費盛咬牙切齒地說:「我謝謝他全家!」

    費盛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上。他喊士兵把火把全部熄滅,準備撤離,起碼不能待在營地被敵軍當靶子打,到了雪地里還能周旋。但是火滅一半,他就已經在風中聽到了敵軍奔跑的腳步聲。

    「現在就撤,」費盛光聽聲音就知道打不贏,「撤!」

    剩餘的士兵都繫緊了褲腰帶,拖著刀跟在錦衣衛屁股後邊,卯足勁地跑,一路丟兵棄甲,顯得格外狼狽。費盛有馬,可他不敢拋下這一千人自己跑回茨州。仗還沒開打,兵就先丟了,他已經能夠想到沈澤川的雷霆之怒。

    費盛還沒有跑出幾里遠,就在夜裡聽見了前方的包圍聲。他們在這裡安營紮寨好幾天,樊州兵早就摸清了路,把營地前後都圍死了,準備在今夜一網打盡。

    費盛進退維谷,這情形和數月前在敦州截然不同,他暴露在這荒野中,沒有任何遮蔽物。手上的千人兵或許能夠抵抗小撥突襲,但決計無力抵抗遠超自身數量幾倍的猛攻。

    樊州兵聚了上來,他們比茨州守備軍還要雜,沒有鎧甲,甚至沒有統一兵器。隨著圈子的縮小,他們像是蟻群般涌近。費盛的馬和守備軍挨在一起,四面八方都是成倍的敵軍,人浪推著人牆,擠得守備軍連彎腰都難。

    這種情形下唯獨破釜沉舟才能有一線生機。

    費盛在喘息中僅僅猶豫了剎那,緊接著一刀砍死了自己的馬,在熱血濺灑間舉刀大喊:「我與諸位皆是困中獸,今夜如果不能死戰突圍,便只能葬身在此!」

    士兵們陷入包圍原本就心生惶恐,先前看費盛騎在馬上,怕他會棄兵而逃,於是更加無心應戰,只想跪地求饒。但此刻費盛砍死了自己的馬,一表共同進退的決心,頓時士氣大振。費盛深諳身先士卒的作用,他在講話間已經疾步衝上,迎面砍翻敵軍,帶著人朝西北方拼死突圍。

    就在此刻,東南方突然爆出吼聲,一縱隊伍像是尖刀般地捅進了樊州兵的身體裡,颳得他們肝膽俱裂,血花噴如泉涌。不到片刻,八列隊伍全部捅了進來。

    尹昌才喝過酒的臉上通紅一片,讓人分不清到底是醉的還是凍的。他擤了把鼻涕,高興得直跳,隔著數百人朝費盛洪亮地喊著:「你還沒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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