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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可是當戚竹音站在沙丘上時,她卻失聲大哭起來,她瀕臨崩潰地喊著你們這些狗屎!她扯住陸廣白的衣領,一遍遍痛苦地質問著:「我哪裡不行?!」
陸廣白心有餘悸地說:「我當時嚇死了。」
蕭馳野問:「然後呢,戚時雨把她帶了回去?」
「然後她擦抹乾淨鼻涕眼淚,又自己拖著刀回營地了。」陸廣白說到這裡跟蕭馳野一起笑起來,但他緊跟著嘆氣,「後來她立了小功,按照規矩要升小旗。我爹同意了,卻沒有人願意歸她管。她在那裡從天亮坐到天黑,最後問一個士兵為什麼不肯跟她,對方說『因為你都提不起鬼頭刀』。」
邊郡守備軍不用鬼頭刀,這種刀又重又沉,他們也沒有多少人能真正地提到戰場上。然而戚竹音像是信了,她從此拋棄了原本使用的細刀,換成了鬼頭刀。
「太可笑了,我當時覺得她很蠢笨,仿佛永遠不明白所有人拒絕她並不是因為她能力不行,而是因為她是個女人。」
這個世間對戚竹音講過最多的話就是「可惜是個女兒身」,但是她自己從未這樣想過,她認為做戚時雨的女兒沒什麼不好,就像她認為有人喜歡繡花有人喜歡戰場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陸廣白再次看向蕭馳野,說:「戚時雨最終還是把她帶回去了,她回到蒼郡仍然沒有放棄,跟著戚時雨的主將們什麼都學。她的驚人天賦早在那裡就展現過,只是沒有人肯欣賞,直到那一年的那場仗,她的兄弟們拋棄了戚時雨,蒼郡里沒有人出來迎戰。」
「戚竹音在那夜裡策馬跑過無數人的門前,吃了太多的閉門羹,她不顧一切地離開了蒼郡,聲嘶力竭地遊說各大守備營,不論有沒有人聽見她的聲音。最後她像你一樣接回了父親,那成為了她名揚天下的開端,讓她從此站到了萬眾矚目的地方。闃都不肯給她爵位,也不肯給她賜封,多少人以為她會畏懼,但是策安,我再也沒有見過她像站在黃沙里那樣痛哭過,她在這些磨鍊里飛速成長。戚竹音能做啟東五郡的兵馬大帥,不是被逼的,而是因為她可以,她就該站在那裡。」
她天生屬於戰場。
陸廣白說:「你也一樣。」
第191章 年夜
晚上戌時, 南北聚集。
蕭馳野掀簾, 沈澤川牽著蕭洵彎腰入內。堂內的議論聲暫停,蕭洵自己摘掉了風領和護袖, 交給骨津, 然後目不斜視地到了父親身邊跪坐下來。
戚竹音趁著這個空隙, 偏身小聲地問陸亦梔:「你們該不會把兒子送給人家了吧?」
陸亦梔雙手捧著茶盞,還沒有來得及回話, 就看見自己兒子如有所感, 轉頭看向戚竹音。她也小聲地說:「糟了,洵兒聽見了。」
蕭洵對戚竹音行禮, 戚竹音心虛地喝茶。
蕭洵長得像蕭既明, 但不像父親那樣儒雅隨和, 他不太愛笑,板著小臉的時候顯得格外嚴肅。
陸亦梔愁道:「這到底是隨了誰呢?」
那邊沈澤川已經落座,他左右分別是蕭馳野和姚溫玉。以蕭馳野往左,就是離北陣營;以姚溫玉往右, 就是啟東陣營, 他們中博人最少, 但最不容忽略。
「中博現如今還有三州沒有收回,」戚竹音對沈澤川說,「我們希望府君能夠在明年冬天以前完成中博統一。」
「如果大帥肯對樊、燈兩州高抬貴手,」沈澤川說,「我自然樂意至極。」
「這不好說啊,」戚竹音笑起來, 「闃都如果強令我討伐翼王,我也沒有辦法。」
姚溫玉知道戚竹音的意思,她不是沒辦法,她是想靠翼王從沈澤川手中換到明年的軍糧,給自己進攻青鼠部做充足的準備。
「大帥既然能坐在離北,」姚溫玉平和地說,「放棄討伐翼王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南北戰線都要統一了,戚竹音先後幾次對闃都的調令視而不見,她如果真的怕就根本不會到離北來。但是戚竹音就是想宰這一刀,她已經窮到這個地步了。
「我到離北來神不知鬼不覺,這可跟抵抗君令不一樣。你們茨州今年動靜這樣大,我再不打掉翼王,你們的校場就要擺到丹城門口了。」戚竹音說,「『府君』這個稱呼也值得玩味,在我看來跟『翼王』這兩個字沒有差別。」
「那就誤會大了,」沈澤川笑了笑,「從茶州到敦州,我們茨州都是在按規矩辦事。『府君』算什麼了不起的稱呼?現如今明文規定的律法里都沒有說它不合適,我只不過是茨州州府的客座罷了。」
這就是鑽了沒有樹立反旗的空子,實際上茨州早已脫離了闃都管制,只是闃都遲遲不敢發布告示,一是忌憚茨州狗急跳牆,真的聯合離北打到丹城去,二是唯恐其他地方照貓畫虎。但是他們又迫於內鬥,沒有向沈澤川投遞招安的意思,導致戚竹音現在只能靠翼王來威脅沈澤川。
這個威脅放在一個月以前,沈澤川是要想辦法的。可是現在,他就是在座的決定南北戰線能否建立的關鍵,錢和糧成為了他的底氣,他要用手頭上的東西換到最大的利益,就像戚竹音想宰他一樣,他同樣想宰戚竹音。
「韓靳在你手上,」戚竹音說,「光憑這點茨州就有罪。」
「韓靳,」沈澤川咬著這兩個字,眼裡沒畏懼,「誰知道他到底在不在我的手裡呢?」
這就是戚竹音平素不情願去闃都的原因,跟沈澤川這類老練的謀算家打交道太累了,話繞一圈毫無進展,太極撥得人沒脾氣,簡直要回憶起在戶部要錢的那種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