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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紀綱想跟蕭馳野再談談,但是蕭馳野太忙了。他幾乎是腳不沾地,在宅子和周府間徘徊。敦州的事情才落定塵埃,離北的信就跟著來了。沈澤川的病一好,蕭馳野就得啟程回邊博營。

    「冬衣九月就能到離北,你差人在邊博營接應就行。」沈澤川給蕭馳野系臂縛,說,「離北的雪下得大嗎?」

    「斷斷續續吧,」蕭馳野說,「現在經常是雨夾雪,維護馬道是緊要任務,必須確保到十一月真正的大雪下來時,馬道都能暢通無阻。」

    「告訴王爺明年開春的軍糧已經有了著落,」沈澤川的手沿著臂縛滑到了蕭馳野的掌心,抬頭看著他,說,「敦州到邊博營的馬道也會在明年動工。」

    他們要把中博和離北連在一起,讓邊博營能夠直達茨州和敦州,敦州的消息一定要靈通。

    蕭馳野這兩個月都可能回不來,他必須時刻盯著離北全境,並且要算準交戰地的物資儲備量,以防大雪壓塌了馬道,意外堵住了路,導致交戰地補給不足陷入苦戰。

    「丁桃如果淘氣了,你就把他打發回大境,大嫂能治他。」

    蕭馳野說著俯首,雙手帶著沈澤川踩到了自己腳上,扣著他後腦,跟他站在這裡接了個吻。

    衣料摩擦著,沈澤川撐著蕭馳野的手臂,融在他的味道里。

    蕭馳野喜歡沈澤川這樣仰頭,那是索求,在觸碰時瀰漫的都是愛欲。他承載著沈澤川全部的重量,能夠輕鬆地把沈澤川抱起來。原本只是一個吻,但是他沒鬆手,兩個人在鼻息交錯間纏戀不清。

    「我已經讓大嫂準備了,」蕭馳野說,「過年前讓晨陽過來接你和師父直接去大境。」

    沈澤川在親吻里呼吸凌亂,說:「我備禮……」

    傻蘭舟。

    蕭馳野托著沈澤川,越吻越凶。

    蕭馳野來得匆忙,走得也匆忙。茨州陰天霧氣繚繞,他帶著鞭傷冒雨北上。中博三州暫時安穩,他把澹臺虎放在敦州,當作了留給沈澤川的牆。

    茨州進入暫歇期,沈澤川就像是收起了鋒芒,蟄伏了下去。但很快,遠在闃都的薛修卓就領教了這場冬眠的厲害。

    十月寒衣節,茶州借著顏氏的資助,開樓設宴,廣邀天下英才。不論是山野大家,還是鬧市隱臣,但凡在學問上有造詣的,盡數收到了邀約清談的帖子。

    若是無名小輩,自然掀不起風浪。可是此次不到三日,牛車葉舟盡數出動,天下英賢群擁而至。

    因為投帖的人叫作姚溫玉。

    第184章 清談

    十月的茶州陰雨連綿, 垂簾而坐時, 能夠聽見窗外雨打芭蕉的聲音。羅牧沒有穿官服,而是身著道袍坐在下首。他環顧四周, 發現這茶樓內已是人滿為患, 客人們來自五湖四海, 腳踏芒鞋,身著羽蓑者不勝枚舉。

    時過晌午, 臨窗的香焚盡了。羅牧聽見動靜, 直起身看向門口。只見那油紙傘微晃,現出底下的黛色襴衫。大袖逶迤於膝上, 其間還伏著只貓, 露出的腕骨清秀, 襯得五指修長有力。

    姚溫玉在四輪車上俯身,誠懇道:「諸位前輩久等。」

    小車輪碾動在木板上,喬天涯推著姚溫玉入內。茶座間頓時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聲音,先前沒有摘掉的葉笠紛紛摘下, 無數道目光注視著姚溫玉。

    姚溫玉停在了圓窗前。

    「今日我等匯聚於此, 皆是為了趕赴元琢小友的清談邀約。」抽菸的琴州梅老磕著煙槍, 看著姚溫玉,「一年不見,小友的風姿遠勝當初。」

    席間茶水已經就位,那香柱再次點燃。

    所謂清談,就是口談。主客對坐,絕不涉及官場民事, 只論高深玄妙的東西,所以今日羅牧沒有穿官服。他們要在談坐間你來我往,這不僅要求參與清談者得博學多識,還要求他們韻音優美。

    姚溫玉游訪山水極擅此道,因此才能一呼百應,在茶州設座開談。他過去談鋒新穎,獨出機杼,因為出身名門卻沒有入仕,所以在隱士間遠比海良宜更得人心。

    梅老已經在席間等了半個時辰,寒暄以後不再浪費時間,說:「我見小友有變化。」

    姚溫玉說:「此身非我身,此變非我變。」

    梅老不再抽菸,說:「我親眼所見,若是你沒有變,那麼何不站起身?」

    姚溫玉把剛握在手中的拂塵放下,說:「一年前我與先生在琴州雅談,是站著的嗎?」

    梅老說:「自然是站著的。」

    姚溫玉便說:「那我此刻仍然是站著的。」

    羅牧曾經在燈州求學時參與過清談,但那時都是書院同窗間的座談,孔嶺也很具有詭辯之才。只是他不知道為什麼,孔嶺今日沒有來。席間談鋒繼續,樓外的細雨連綿,在座的人無不靜氣凝神。

    喬天涯背靠著門,看檐邊雨珠飛濺,把遠山染得蒼微朦朧。姚溫玉的聲音清朗,解答時不急不躁,仿佛他在院內落下的棋子,一顆一顆,敲在這場雨里。

    * * *

    李劍霆坐在座位上,問薛修卓:「既然清談能夠召集群賢薈萃,先生,太學為什麼不設談?」

    薛修卓合卷,反問:「什麼人能參與清談?」

    李劍霆說:「天下有學之士。」

    「不對,」薛修卓直視著李劍霆,「是天下飽食無憂之輩。」

    薛修卓參與過清談,但次數屈指可數。所謂的清談,在他和江青山等朝臣眼裡就是空談,這些人既不議國政,也不議民事。清談在厥西十三城最為風靡,接著是闃都八城,潘藺等世家子之所以會格外推崇姚溫玉,就是因為姚溫玉以前很少涉及政事,這是種不俗。可是這種不俗必須建立在衣食無憂的前提上,清談在中博咸德年以後就絕跡了,難道是因為中博沒有有學之士嗎?其原因正是中博再也沒有飽食無憂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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