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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沈衛,白茶。

    他根本不在乎。

    右手的雙指在發出聲音,但是沈澤川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他卡著雷驚蟄咽喉,就如同一年前他卡著紀雷的咽喉,這些都昭示著他不再受困於人。或許雷驚蟄說得沒錯,這些年的痛苦與仇恨把他捏成了怪物。當齊惠連也死在大雨中時,沈澤川就徹底拋棄了那些陳條,他不會再成為誰的階下囚。

    他愛蕭馳野,他還有紀綱。他不能夠想像有朝一日,蕭馳野和紀綱再步入那種前塵,成為他無法挽回的痛。他已經受夠了隱忍,受夠了鎖鏈,他要撕爛的不只是天地,還有過去施加於他的一切鐐銬!

    雷驚蟄已經快要不行了,他終於能抬手扒著沈澤川的手臂,他在這一刻想起了闃都的傳聞。

    「瘋、瘋……」雷驚蟄擠著字眼。

    火龍怒嘯在重檐亭台,樓在焚燒中發出危險的聲音。斷木轟砸,腳下的瓦也跟著滑掉,顏何如重金搭建的撫仙頂正在崩塌。殘檐像是承載不了兩個人,「啪」的一聲再度斷裂。

    沈澤川站在這裡,卻想起了夢中的深淵。他一直臨淵而立,從來沒有跨出那一步,因為他不知道那一步之後會迎來怎樣的改變,但他聽見了馬蹄聲。

    那是來自離北的風。

    沈澤川鬆開了手,在殘檐傾塌的那刻跨了出去。他宛如斂翼的鳥,在白袍飛散間直墜而下。風擦耳掠過,像是經歷了一場夢。

    深淵下是平靜的死水,沈澤川跌落在這裡,泛起了漣漪。可是貼在耳邊的呼吸是那樣強烈,蓬勃的生氣驅散了黑暗,有力的臂膀抱緊了沈澤川,死水在剎那間好似撣開了雜塵,變成了蕭馳野的胸膛。

    沈澤川被接住了。

    第175章 貓兒

    撫仙頂正在坍塌, 蕭馳野抬頭的那刻魂都要飛了!他單臂鉤檐, 不知道蹬著誰的腦袋,攀上重檐拿命在跑。躍起時抱住了沈澤川, 被那力道帶了出去, 緊接著用臂膀把沈澤川罩了個嚴實, 靠背部重撞在屋脊,蹭得瓦片亂掉。

    晨陽勒馬揮鞭, 指著屋檐急喊道:「老虎接人!」

    蕭馳野粗喘不止, 酸麻的手臂撐著身,汗沿著脖頸直往下淌。他在墜物轟砸的空隙里, 用顫抖的手指胡亂撥開沈澤川的頰邊發, 確認沈澤川還在喘息。他喉間含糊不清地罵了句什麼, 抱緊了沈澤川,力道勒得沈澤川在煙霧灰塵里斷續地咳嗽。

    澹臺虎已經追到了屋前,鬆開浪淘雪襟的韁繩,喊了聲:「主子!」

    蕭馳野踩著瓦片跳下去, 骨津要搭手, 他抬臂擋掉了, 不肯把沈澤川交給別人。在上馬時,蕭馳野從晨陽手中接過了氅衣,蓋住了沈澤川。

    蕭馳野側臉的線條冷硬,空出的手輕拍在澹臺虎的背部,讓澹臺虎挺起了胸膛。他寒聲說:「這裡是你兄長的戰場。」

    澹臺虎沉默地擦掉了面頰上的血跡。

    蕭馳野眼神冷峻,說:「澹臺虎, 回家了。」

    * * *

    建興王府再度燒毀,火光伴隨著廝殺聲,一直燃到了天亮。敦州的街市間殷紅匯成了細流,尋常百姓藏在家中,連窺探都不敢。辰時三刻,茨州守備軍和禁軍開始打掃戰場,把屍身都拖去空曠的平地,晚些要做處理。

    澹臺虎在吃飯,他才從戰場上下來,臉都來不及洗,就跟著近衛蹲在廊子底下大口扒飯。晨陽喊顏氏行院裡的廚子給守備軍和禁軍籌備飯菜,他們徹夜行軍,又廝殺到天明,士兵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打巷戰還是爽,」澹臺虎抹著嘴,「蹲野戰也爽,但沒有這麼爽。」

    「主子有先見之明,」骨津咬了饅頭,「沒給禁軍上鐵甲,不然昨晚的鐵錘有的受了。」

    他們在這兒休息,正堂的帘子一直沒掀起來。晨陽有點擔心,夾著花名冊問丁桃:「怎麼讓公子上了那高樓?你也不跟著。」

    丁桃垂著頭沒敢吭聲。費盛幾個都受了傷,潦草地包紮上了,現在都敞著上衣跪院子裡等著挨訓,但錦衣衛昨晚守得漂亮,硬是沒讓雷驚蟄從樓梯攻上去,死了兩個人,就如同費盛喊的那句,一戰成名了!往後誰也不能再輕視他們,他們是有真本事的,站在離北近衛跟前也不矮一頭。

    堂內站著孔嶺,垂袖恭候在邊上,聽著裡間瓷碗輕碰的聲音,就知道蕭馳野在給沈澤川餵藥。過了半晌,侍女捧著碗出來,對著孔嶺矮了矮身,就退了出去。

    蕭馳野打簾出來,就著帕子拭手,對孔嶺說:「沒事……手傷著了。上回是左手,這回是右手,反正就是輪著來,遲早有一天搞死我。」

    孔嶺好整以暇地垂頭聽著,知道這話不是講給自己聽的。這裡間不隔音,蕭馳野說得輕描淡寫,讓裡邊躺著的人悄無聲息地翻了個身。

    蕭馳野把帕子擱一邊,讓開了身,示意孔嶺進去。待孔嶺掀簾進去,他也跨出了門,站在檐下沖近衛們打了聲哨。

    「屍體讓骨津處理掉,最遲今晚,該灑醋點水的就問顏氏要。」蕭馳野看了眼天氣,「雖說入秋了,沒那麼熱,但昨晚看敦州的官溝也堵得死,不通掉就易發病,你們留意著點。」

    敦州沒有衙門管理,底下的官溝早都亂了套,跨溝建屋的人多了去,堵得比闃都還嚴重,今早血流成窪也是這個緣故。入秋了是沒夏天那麼熱,但太乾燥了,昨晚的火燒那麼久,也是因為民區都屋檐抵屋檐,全部挨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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