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頁

2023-09-23 17:27:15 作者: 唐酒卿
    雷驚蟄見狀猛擊而出,逼得沈澤川只能再次避退。他口中不停,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悲慘?作為沈衛的兒子備受折磨!那我拉你出這苦海,沈澤川,你是邊沙雜種的孩子,白茶在格達勒就是人盡可夫——」

    雷驚蟄側頸驟然一重,這一下擊得他差點咬掉了舌頭,連忙後退些許,在這高空穩住身形,偏頭啐掉了被沈澤川打出的血。

    沈澤川左手提勢,眼中生寒。他的膚色在這隱約的暗月下顯得格外蒼白,像是塊冷玉,沒有半點血色。他語速緩慢:「留心舌頭。」

    雷驚蟄扔掉了鐵錘,緩緩拉出了距離,低聲說:「我說的句句屬實。」他目光憐憫,「你真是這世間最可憐的小孩兒了,你知道白茶怎麼死的嗎?沈衛發現了她的身份,然後親手勒死了她。你誕生在厭惡里,沈衛為什麼要養你?當你從茶石天坑裡爬出來,歷經這些仇恨與悲傷再度回到中博,你以為自己是在收復失地嗎?」他沉沉地笑起來,殘忍地說,「你把自己感動得一塌糊塗,可是你沒有想到吧,你不會被任何人接納,如果離北知道了白茶是誰,蕭馳野的刀就要轉向你。」

    圍欄猛然震起來,雷驚蟄在沈澤川躍起的瞬間抱臂格擋,被踹得差點後仰。兩個人打得兇猛,顏何如不敢再留在跟前,又鑽到另一頭去了。雷驚蟄險些招架不住,在避退間擦翻了藤架,跟著撞倒了附近的琉璃燈盞。火撲進氍毹里,眨眼間便燃燒了起來。

    雷驚蟄料定沈澤川已經失了分寸,兩個人在圍欄間相搏,背後火光大盛。

    費盛殺得滿身是血,他翻出梯口,喊道:「主子,燒起來了,不宜久留!」

    雷驚蟄背後吃風,他分出餘力躲著錦衣衛,說:「今夜的敦州便是我的地盤,你們死斗也沒有活路!」

    言辭間忽然見白袖撲面,打得雷驚蟄措手不及,腳下跟著亂了步子。沈澤川已經攥起了雷驚蟄的領口,雷驚蟄在這驚魂一刻里看清了沈澤川的臉。電光石火間,甚至不等費盛搭手,只聽見布料撕裂的聲音,說時遲那時快,接著白影如羽,竟然和雷驚蟄一起墜了下去!

    費盛肝膽欲裂,劈手去抓,只掠到了雷驚蟄的衣角,他聲音顫抖,惶恐道:「主子!」

    雷驚蟄墜下去的那刻就認定沈澤川要跟他玩命!他在墜落間迅速探出右臂,背部撞著撫仙頂的飛檐,在檐角被砸斷時猛地掛住了身體。腳下dang空,燒起來的火光猶如包裹著天地,饒是雷驚蟄也捏了把汗。雷驚蟄不敢大意,右臂扒得刺痛,想要靠著殘檐爬上了這塊凸出的瓦地。

    但是沈澤川已經從另一頭爬了上去,雷驚蟄抬起的手被踩在了腳底下,瓦片頓時掉了幾塊,凌空摔下去砸得粉碎。

    雷驚蟄驚魂未定,在風裡吐出嘴裡的血,說:「操!」

    沈澤川俯瞰著雷驚蟄,刮爛的袖袍露著右手。他背後是通天的火光,他解掉了紗布,把縛上的鋼針都扔掉了,蒼白的五指在握拳試力。

    雷驚蟄手指被踩得劇痛,他的手臂在適才拉傷了,這會兒勉力吊著自己,雙腳空踩著,強行扒著這殘檐,看著那鋼針摔落在自己眼前。

    「殺掉我你也活不了,」雷驚蟄抬眸擠出笑聲,說,「你太可憐了,你被、被捏成了個怪物!今夜以後,中博就是你的夢魘,你要夜夜輾轉反側,你要日日提心弔膽,腳下的土地……」

    沈澤川蹲下身,他的那些陰鬱與蒼白在火光里一掃而空,變成了妖異的穠麗,還有舔血的殘忍,他悶悶地笑起來,說:「你好天真啊。」

    雷驚蟄喉間滾動,不明白沈澤川為什麼——他逸出了艱難的喘息,喉嚨被沈澤川用右手緊緊卡住了,他從來沒有想到,看似瘦弱多病的沈澤川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沈澤川收緊五指,借著雷驚蟄攀爬的力道,把人幾乎是拖起了些許,看著雷驚蟄面色漲紅,輕聲說:「你太好笑了,雷驚蟄,你怎麼會以為白茶能夠撼動我?」

    雷驚蟄喘不上氣,翻動的眼珠胡亂轉動,被恐懼侵占了。

    沈澤川端詳著他,善意地說:「我到敦州,就是為了捉住你啊。」

    雷驚蟄喉間嗆著細微的呼氣聲。

    「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沈澤川轉眸看著敦州,「我想要吞併敦、端兩州,卻又因為戚竹音不敢動作,只能借著樊州翼王來做掩護。你本來可以活得更久,如果你這次沒有帶著邊沙人來的話,我或許還要等一年,等兩年,甚至等更久的時間來尋找一個契機,但是你帶來了邊沙騎兵。」

    火花「噼啪」地爆開。

    「如今我有足夠的理由出兵敦州,」沈澤川把目光放回雷驚蟄的臉上,「承蒙你的照顧,與我閒聊了那麼久,我才能把時間留給了茨州守備軍。」

    雷驚蟄不信,沈澤川怎麼能算計到這一步,算計到他的每一步!他仰著頭,眼前的景象已經昏花了。他艱難地喘著氣,說:「你、你蠍、蠍子……」

    「不論我的父母是誰,」沈澤川偏頭對他耳語,「我都是沈澤川。你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對我而言根本不重要。我的夢魘是我自己。」

    腳下這片土地?

    中博根本無法束縛住沈澤川,他沒有蕭馳野那樣依戀的故鄉,他掉進茶石天坑那天就成為了無鄉之人,從此斷絕了與土地的情感。他永遠無法馳騁在草原,他的雙翼誕生於漆黑的深夜。如果蕭馳野是鴻雁山,那麼沈澤川就是中博的過境寒風。
關閉